历年以来京中的元宵灯节便是一个不眠夜，这一晚京中百姓尽情玩乐，直至天亮鸡鸣时方尽兴而归。

因而，如今虽已至深夜，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青石街上走过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右侧的青年有着一头罕见的银发，清隽俊逸宛若谪仙，左侧的姑娘则是艳若桃李，娇艳欲滴，京中勋爵权贵人家云集，从不缺乏俊男美人，可这一对却宛若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惹得路过之人频频侧目，甚至于刚刚石桥上有一男子光顾着看他们没看路，竟摔到河里去了。

柳婵真哪怕是脸皮与胆气比从前强不少，又有崔衡在身侧陪着，可还是有点羞涩不安，她以袖遮面，小声道：“表哥，你的银发也太惹眼了。”

崔衡略微一挑眉，用开玩笑的口吻道：“那怎么办？我明日去把它染成黑色？”

染黑？

柳婵真偏头看了眼崔衡，黑发的崔衡就已生得玉姿仙容，清隽俊逸了，白发的他就越发显得出尘绝俗了。

若是真的就此染黑，也怪可惜的。

“还是别了。”柳婵真小声说：“也怪麻烦的。”

崔衡笑笑没说话，余光正巧看见街边卖面具的小摊，他顿住脚步，低语：“表妹既然害羞，不如买个面具戴？”

柳婵真闻言也跟着崔衡的视线看了出去，琳琅满目的面具摆在货架上多以兽类为主，偶尔也穿插着几个青面獠牙的鬼面。

崔衡拉着她上前几步，“有喜欢的吗？”

柳婵真的目光一一从各样的面具上掠过，卖面具的小贩适时推销道：“小姐看中哪一款了？我看小姐花容月貌最配这款狐仙面具了。”

柳婵真却并没有选择小贩所推荐的狐仙面具，而是伸手指向了一款青面獠牙的鬼面，道：“老板，我要那个。”

崔衡眼中闪过一抹兴味，略微倾了倾身在她耳边问：“选这么可怕的面具是想要吓谁？”

柳婵真接过老板递过来的面具转身戴到了崔衡脸上，她歪头一笑：“吓你啊。”

面具后的崔衡轻笑一声：“吓我？如今面具在我脸上我也看不到啊。”

崔衡抬手动了动面具，声音在面具的加持显得略有些沉闷与暗哑，再配上他青面獠牙的鬼面有种说不出的蛊惑感，

“我戴这个面具还合适吗？”

柳婵真闻言不由弯了弯眸子，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原来表哥也是会在意外表的人。”

她还以为此人心无旁骛，一心只有大志呢。

他戴着面具，因而柳婵真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但仍然能从那双露在外面的双眸中瞧出他眼中的缱绻情意：“在你面前，我总是希望自己能再好看一点。”

这样或许能让你的目光为我而停留。

柳婵真蓦地红了脸，随即抬眸认真打量着他的模样，而后道：“很合适。”

这话柳婵真并非是在哄骗他，而是真的很合适。

青面獠牙的鬼面遮住他清隽俊逸的容颜，却掩不住他出尘的气质，靛蓝色的交领锦衣衬得他身姿颀长，玉树兰芝，腰间缠着墨色绸缎愈发显得他腰肢细条，最外面则披了一件纯白色的狐毛大氅衬得他贵气逼人。

丑陋可怖的面具非但没有拉低他的气质，反而给他增添了一抹神秘感，让人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想看看他面具下究竟是何模样。

面具后的崔衡笑了笑，随即低眸又为柳婵真挑选一款半面的鸾鸟面具，“你试试这款。”

柳婵真并未拒绝，浅浅笑了下，道：“好。”

崔衡从怀中取出碎银递给老板，而后俯下身子将面具给柳婵真戴上，她能清晰感受到温热的指腹划过她的脸畔，他的手指勾着丝线认真地将它们系在她的脑后，她低眸瞧着他衣服上的花纹，整个人仿佛被他拥入怀中一样。

“好了。”崔衡收回手，含笑端详着她，“很漂亮。”

柳婵真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面具，她看不见，但从崔衡的眸中依稀可以看见自己的身影，好像是还不错。

两人各自戴着面具，手牵着手走在大街小巷上，雪花纷纷扬扬下了一夜，却完全没有影响到今夜游览的人们。

崔衡带着她一起猜了街边的灯谜，一起吃了热滚滚的元宵，又一起去河边看了花灯。

直至天际微凉，金鸡破晓时，崔衡方恋恋不舍地送她回去。

他握着她的手，低声说：“若是今夜一直不会过去就好了。”

柳婵真抬眸看他，掌心是他温热的手，她无比认真地说：“今夜会过去，可来日还有无数个夜晚。”

听她这么说，崔衡面上的笑意愈发浓了，他抬手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道：“进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你。”

“好。”柳婵真道：“你回去后也早些休息。”

柳婵真一夜未眠，回府后已是困得睁不开眼了，她以为她会很快睡着，可躺在床上后反而越发清醒了。

昨晚的事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轮番上演着，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也反反复复的研究一遍又一遍……

柳婵真轻哼一声，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啊，那件事她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

崔衡会怎么想她啊？

没事没事，应该没有注意到才是……

她想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明媚的阳光穿过床落在屋内的地砖之上，柳婵真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回了皇宫的崔衡并没有第一时间睡觉，而是去了承明宫，命人研磨备纸亲手写了一道旨意。

崔衡将这道旨意看了一遍又一遍，方满意地递给蓝基，道：“去郡主府宣旨，若表妹没醒，等她醒了再让她接，莫要吵到她睡觉。”

蓝基看了眼旨意上的内容，低声道：“皇上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或者请秦大人来商议商议？”

“不必了。”崔衡道：“我已经考虑得太久了，这件事谁也不能拦我。”

蓝基点头称是，带着圣旨领着宫里的人往郡主府去了。

柳婵真这一觉径直睡到了下午，此时此刻的她还不知道，待她苏醒后会有一个多么大的‘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