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丰沛的情感造成的效果是毁灭级的，场面彻底冷了。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接下来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之后再一次听到人声，竟然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质问：“到哪里的，登记了没？”

“是送我的车！”钱宇灿的声音响起，“师傅，登记我的卡，我是医学院的。”

怎么，难道他们回学校了？

韩再暖万万没想到，她都已经成植物人了，还会回到东陆大学，感觉她的世界就是两个极端，往远了就去另一个世界，往近了就学校和医院，住宿那都能归在学校里了，毕竟小区到学校的距离可能还不如学校里两个学院之间。

从医院到学校再到医学院路，她是熟悉到骨子里了，接下来光凭听减速带和感受转弯就能知道到了哪，果然，她被送进了医学院，在空旷的行政大楼里被推了一会儿后，送进了电梯，上了三楼。

黄页平等在门口，声音很沉着：“来了啊。”

“……谢谢教授。”在黄页平和屈乔面前，钱宇灿永远是后辈，表现很是恭敬。

“哎，尽人事吧，跟我来。”

轮子轱辘再次跟着脚步声响起，路上听到黄页平问：“确定位移了吗？”

“有点。”屈乔道，“但有没有损坏不知道。”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黄页平声音严厉，“明知道她脑子里有芯片，还敢做核磁！”

“做了屏蔽，”屈乔道，“但是没办法，芯片强磁，刚开机就升温了。”

“她胆子也太大了！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往自己身体里放的！”

“教授就是以自己为出发点研究的，有了阶段性成果，就理所当然想到自己了。”钱宇灿为教授韩背书。

“脑机接口治疗癫痫这个技术已经在发展了，只要一步一个脚印迟早能成熟，你们何必这么着急！”

“因为……她希望芯片植入技术能做更多事……”

“比如什么？”

“……玩游戏。”

“……开玩笑吧。”

“哈，其实差不多，”钱宇灿语气很复杂，“她小时候因为癫痫引发了爱丽丝梦游仙境症，觉得眼中的世界很有趣，但是长大以后，就自愈了。她一直记得发病时的感觉，后来她接触了游戏，就觉得游戏中的世界很像她小时候的经历，尤其是VR眼镜出来以后……她觉得脑机接口肯定可以做到科幻小说中的那样，不仅能够监控和处理人体病灶，还能收发数据，而且这一天并不远。现在，我们已经做到了让她脑内的芯片发送信息到显示器上，虽然必须通过特定程序编译，而且因为大脑信息量太大，芯片一次能存储和上传的信息不多，只有个别图像，可我们，确实看到了未来……”

“那现在为什么要摘掉芯片？你们不能通过芯片和她交流吗？”

“问题就在这，她车祸后，芯片传来的都是乱码，”钱宇灿苦涩道，“我，找不到她。”

“而且芯片还导致她不能接受核磁和CT的检查，”屈乔冷声道，“芯片污染了片子，水肿位置都得估摸着来。她的开颅手术差不多是盲做的，现在要摘芯片，都看不清具体位置，总不能我开了颅一个沟一个沟的找。”

“我天，难怪连老胡都不肯上台，老屈，你胆子更大！”

“我能怎么办，他们……哼。”屈乔没再往下说。

可光听到这，韩再暖已经快被震撼的原地去世了。

教授韩竟然想把科幻变为现实！初衷是因为小时候爱丽丝梦游仙境症时觉得世界恍恍惚惚很有意思？！

人家开发脑机接口治疗癫痫，她开发脑机接口是为了引发癫痫吗！？

这也太可怕了！最可怕的是，她竟然能够理解！

现在其实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脑机接口预防癫痫的技术，只要把一个光纤导管植入颅内病灶，再在颅骨上固定一个微型处理器，一旦感到脑内电流异常立刻发电干预。事实证明有患者在接受这项技术后确实越来越少发病，治愈有望。这已经是韩再暖听说过的现阶段有关脑机接口最牛逼最实用的应用了，也确实让人对这项技术充满希望。

可是教授韩呢？她那简直就是野望！她是真的如行政韩那边的郑剑星小朋友幻想的那样，今天李小龙，明天比尔盖茨！

太牛逼了！如果不是理智残存，她都想冲着脑子里不知道在哪的教授韩喊一句：身体给你！你来！

这边黄页平却被整得无语了，一直到他们把她推进一个干燥寒冷，但是极为安静的空间，才开口：“我再声明一遍，我这个干扰屏蔽技术虽然进入了临床，但还不是百分之百。”

“明白。”

“而且你们也说了要做几次，今天可以，明天就不一定行了，要知道材料不是人，不会产生抗体，只会不断老化。”

“是的。”钱宇灿毫不犹豫。

“可能一不小心芯片爆炸她就没了，这样都行？”

“……如果她的意识还在，她会同意的。”

不！我不同意！狗东西！谁让你代言我的！

韩再暖灵魂惨叫。

这是什么见鬼的宿命，教授韩难道是属小白鼠的吗？这边自己的实验拿自己当受体，那边黄页平都没把握的新技术，还要她吃第一口！她做行政韩的时候没觉得自己那么皮实啊！

可不管她心里怎么抗拒，她还是被抬了起来，耳边钱宇灿还在输出暴论：“我现在就想知道她还有没有意识，如果她在，那就请屈教授摘除芯片，我修好它，和她交流，等她醒来，如果她不在了……”

他没往下说。

韩再暖已经被固定在了一个窄床上，或许就是一个核磁共振机器，有冰凉的胶体涂抹在她的右耳后，一层又一层，那胶体貌似很快干了，紧紧的扒着她的头皮，随后又有什么东西在胶体上一层层盖了上去。

操作的人是黄页平，因为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如果不在了，怎么办？”

钱宇灿沉默良久，声音从另一边响起，竟然是笑着的：“那她就走运了。”

“啊？”耳后的动作一顿。

“她签过生前预嘱，她要尊严死。”钱宇灿哽了哽，解释道，“就是一旦她突发意外被确诊为不治，或者丧失主动意识，就可以放弃一切抢……”

“别说了，我知道了，”耳后的双手继续平稳的操作起来，黄页平淡然道，“第五个愿望嘛，我也签了。”

他说着，忽然笑了一声：“干我们这行的，看了那么多脑死亡的片子，多少要比别人看开点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