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云山这根老油条自己喝得一肚子油却一滴也不想往外冒，他知道只要卓云贵开口这事没个说法就肯定会没完。

“叔，你看云贵这意见提的确实是正当诉求，云武这医药费多半得是我替他垫了，这营养费村委会是不是接济点？要不然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老书记看看卓云山，然后丢下一句“这事你自己拿主意，你是书记你说了算。”

卓云山站起来大声对卓云贵说“我和老书记商量好了，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

给小飞治伤养病要紧，医药费卓云武出，我们村委会给小飞出一百块的营养费，等会你跟我去村部拿钱。”

卓云山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洪亮，几个挤在屋内的邻居们也都听到了。

他弟弟卓云武把卓飞打成重伤，被他几句话说的好像立了大功似的，得把他弟俩的名字记在功劳簿上。

卓玉民检查完处理包扎好伤口就说回家去取药再来吊水，卓云山借机说同行就一起离开。

卓云贵一看卓云山走了就忙着跟上去寸步不离，直到他从村支部的会计手里接过钱才舍得离开卓云山。

老书记还没有走，其他人都走后他又坐到卓飞跟前，似乎有话嘱咐他。

“我没事，我能扛过去。”卓飞龇牙咧嘴地说道。

“你比你爸强，可你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你爸不在家，少替你奶奶惹事。”

老书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刚好这个时候卓玉民从家里拿来药水。

点滴挂起后，村医又嘱咐一些生活细节就和老书记一起离开。

不一会卓云贵又回来了，他进屋里见自己的媳妇正在前屋生火做午饭。忙问了句“人都走了没？”

卓云贵说着又伸头到院子里转一圈看了看，在确认自下无人的时候才去堂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他一张一张地将钱数给他母亲柳氏，一共是十张，他数得很仔细。

“娘，今天要不是我死盯着卓云山，谁也要不来这钱，说不定医药费他们都不会出。”

“这二十块钱给你，你今天跑了不少腿，你拿去贴补家用吧！”柳氏当然明白他儿子是什么意思。

卓云贵接过钱直接装到口袋里，若无其事地走到卓飞跟前坐下。

“小飞啊，你也别看不起你大爷，你大爷我这辈子就这样。你也别瞧不起我，这个大家庭要想在村子里混下去还得靠我。你看看你爸，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再看看你三叔，整天看着猴精似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钱拿过了还不滚回家去。”

卓云贵正说着起劲就被卓飞奶奶一把从后屋拉起来扯到屋外。

“娘，娘，我还没吃饭呢！”

卓飞觉得又好气又觉得有些想笑，他大伯有些无赖，有些时候确实能起到些作用。

就像今天这回，如果不是他大伯，别说这八十块钱，就那医药费都不一定能要的回来。

有时候一个人的尊严可以价值连城，有时候却一文不值。

卓飞骨头硬差点被人打断腿，卓云贵的皮软却要来了药资和营养费。

在这样的生活中不管是卓飞还是卓云贵谁也不能比谁更高贵，有尊严并不一定是活得好，活得好并不一定能维护住尊严。

这事起因本是卓飞和卓小彪争一块钓鱼的地方而起，事情的发展却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之外，卓小彪的奶奶看着卓飞被打有些歉疚，觉得心里对不住就到镇上买点东西去看望卓飞。

小彪奶奶的探望卓飞并不领情，老太太心里由内疚而促生出的不安，仅仅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就匆忙地走掉，柳氏把她送到院外再回到屋里时看到床头的东西已撒了一地。

第二天晌午的时候大爷爷来了，还提着一个小网兜装，里面是自家鸡下的蛋，后面还跟着卓二成。

大爷爷是村里的老汉，和卓飞爷爷平辈，比他爷爷年龄大，两家关系颇有些渊源所以卓飞一直管他叫大爷爷。

大爷爷年轻时当过兵，在战场上追过国民党，打过日本鬼子，还在抗美援朝的时候敲过美国佬的脑袋，实打实的一个抗战老兵。

闹饥荒的时候老婆死了，儿子没了，还有一个女儿早就嫁了人。

后来不知又在哪里收养一个傻儿子，取名卓二成。

除了一身蛮力，一天到晚傻呵呵地在村里闲晃悠。

“你还是太年轻，莽撞，不懂得避重就轻，遇事冲动。有勇气是好事，每个人都有脾气，发出来是本能，压下去是修养。”

“我没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有一天我得让卓云武在我跟前服帖。”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卓二成跟在后面附和道。

“有志气是好事，技术还差点，还得多练。”

“还得多练！”卓二成又接话道。

卓飞和大爷爷名义上是爷孙，关系上却像师徒。

大爷爷年轻的时候当过野战兵，出入的是深山老林，躲过的是枪林弹雨，爬过死人堆所以非常胆大。

卓飞小的时候有一次在田边割草喂羊碰到他，他问卓飞敢不敢跟他去西北角的河荡里去割草？自那以后卓飞就喜欢跟着他。

他带卓飞去的总是一些常人不敢去的地方，所以割的草都特别鲜美。

累了的时候他就坐下来给卓飞讲战场上的事，卓飞听得感觉比看电影还过瘾。

自那以后卓飞经常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他不仅教卓飞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话虽浅道理却很深。

有时候还教卓飞一些打架的技巧和功夫，不过卓飞都用来练把式打群架了，这次被卓云武打的那么重实在是因为实力悬殊太大。

卓飞奶奶见到卓飞今天的状态心里的大石也就落下了，这几天卓飞一直不吭声，她真怕会给憋出事来。

“真是谢谢大哥你嘞，这么多年，我们家有事在关键的节骨眼上都是你帮忙。小飞这么多天不说话，我还真怕他憋出个好歹来。”

“哎，当年那件事或许真是我做错了。”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总归是给云海留下两个孩子不是吗！”

柳氏看了卓飞一眼不再说什么，卓玉楚见卓飞奶奶说话的神情似乎在有意回避这个话题也就起身走了。

卓飞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隐约感觉到还是跟她母亲有关。

傍晚的时候卓品超和何淑芬还有小莲从他的舅舅家回来了，他们刚一到家就从邻居那里听说这件事。

卓品超在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卓飞真勇猛，居然敢和卓庄村头号莽汉干架。

小莲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哥卓品超去看望卓飞，卓品超看到卓飞的时候脸上的肿还没完全消，不过已经能勉强下床，就是走路的时候有点像鸭子，左右摇摆一挺一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