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妮沉默了，如果紫姐没教过她，她肯定会相信青生哥哥的话。

在文希紫来霍家之前，无论谭婆、兰婶、阿冬姐姐，都告诉她，女孩要节约，要勤快，要把好吃的让给哥哥，让给家里的男人，因为他们要挣钱。

这些人的话，和青生哥哥说得很像，反正让她别吃肉包子就是。

可紫姐说的不一样。

她说女孩子就是要爱自己，要吃好喝好，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

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霸占那点鸡蛋猪肉，让家里的老婆女儿吃糠咽菜。

紫姐还拿爸爸举例，她说爸爸有本事，让家里人吃肉，吹空调，还有可乐喝。

她想对陆青生说，你是不对的。

可看着陆青生对着包子一脸烦躁，她也说不出口了。

就等青生哥哥心情好一点再回家吧。

“那我要一个窝窝头吧，可以吗？青生哥哥。”霍妮乞求地看着陆青生。

陆青生不情不愿地掏出三分钱，丢到包子铺的柜台，两个窝窝头。”

霍妮啃着粗糙的窝窝头，突然感觉青生哥哥就是紫姐口中那种男人：

没本事的男人。

在家吃紫姐做的肉包子、荷叶粥、腊肠饭、可乐鸡翅……可真香。

而且紫姐会给她梳头发，温柔地给她唱歌，等爸爸回家了，紫姐给她搭配衣服，一家人手牵手去逛街。

那样才是幸福，而不是……在这啃窝窝头。

还有，自己走了一晚的夜路，鞋子早被露水打湿了，青生哥哥也不管。

要不是青生哥哥救了她两回，她真想立刻回家！

“走快一点，浙城的车一天只要有一趟。”陆青生在前头催促道。

霍妮看着他的身影挤在人群里，他身上的光芒似乎消失了，打眼看过去，和其他人并没什么不一样。

她正对着陆青生走过去的时候，路边的小学响起上课铃。

该是上课的时间了。

她本来也不喜欢学习，谭婆也说女人没必要学习，读书让男人去读就行。

村子里，很多女人都没上学。

所以她自己也对学业很敷衍，无论学得好不好，爸爸没空检查，谭婆更不关心。

可紫姐不一样，当她拿着三十分的试卷让紫姐签名，紫姐发了很大的火，狠狠打了她十下手心。

紫姐花了很多心思，教她拼音、乘法表，把她的成绩提上去了。

紫姐说，女人可不能等男人养啊，读书才能挺直胸膛，以后才可以挣大钱。

紫姐每晚算清杂货店的账，还有小吃的收支，还得花心思检查她和霍典哥哥的作业。

紫姐是这世界上，对她顶好顶好的人了。

就连爸爸，也没这么好。

如果她就这么一走了之，一声招呼也不打，紫姐的心血不是白费了？

紫姐一定对自己很失望。

可她不想让紫姐失望，她想让紫姐开心，这心情远比让青生哥哥开心更加迫切。

霍妮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重的那头压向文希紫。

她要回家！

要回去！要回去！回到温暖的家！

霍妮突然觉得手中的窝窝头苦涩难咽，一把丢进垃圾桶。

“青生哥哥，你自己回浙城吧，”霍妮看着人群里烦躁的陆青生，转身往车站外面走，“我家里人一定很着急，我要回家了。”

一想到紫姐，她好像就充满了力量。

哪怕车站她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紫姐的话犹在耳边：

遇到困难找治安署，不要相信路人，不要害怕。

“紫姐，我想你了。”霍妮喃喃地哭出声。

一晚上加一早上的憋屈、委屈终于忍不住了，她伸出袖子擦了一把眼泪，踩着湿嗒嗒的鞋子飞快地往外跑去。

对不起，青生哥哥，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想陪你的。

但你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踢我的屁股，连一个肉包子都不舍得给我买。

你的救命之恩，等我长大赚钱再报答你！

霍妮冲出车站，远远看到左侧的治安署，便疯狂地跑过去。

就在她即将踏进治安署的时候，衣领被人往后一扯，她整个人往后倒。

迎面而来，是陆青生愤怒发红的眼睛，他的话从牙缝挤出来，“连你也嫌弃我吗？”

霍妮心脏猛地一缩，血液凝滞，动弹不得

“青生哥哥，我要回家。”霍妮小声但坚决地说道。

“怎么了？这是？”治安署站岗的队员疑惑地看着这两人。

霍妮刚想开口，陆青生抢先出声：“没事，我这妹妹不想去外地上学，恋家，嚷着要回家去，我这不是劝着嘛？”

站岗人半信半疑地回到岗位，“行吧，好好劝，可别再吵架了啊。”

陆青生双手紧紧地擒住霍妮，将她往车站拖，“妹妹，车票都买好了，别闹了。”

霍妮嚷着：“不要，我要回家，我要找紫姐，爸爸，还有哥哥。”

“我就是哥哥，哈哈，”陆青生对着站岗员夸张一笑，“你看这事闹的。”

霍妮被一路带到检票口，偏偏陆青生笑起来人畜无害，一看就不是凶神恶煞之人。

所以路过的人只当他们兄妹闹脾气。

“师傅，两张票，到浙城，”陆青生将十元钱拍在柜台，“尽快，我们赶时间。”

霍妮的手一直被他箍住，压根无法逃脱，就算她用牙齿咬他手臂，陆青生照样不松手。

疯子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检票员抬眼看了下霍妮，总觉得有些熟悉，可又说不上来，后面排队乘客开始催促了，“搞什么？我们还急着坐车。”

“你们的票。”检票员将两张车票递给陆青生。

陆青生将霍妮挟裹进了候车厅，很巧，浙城的车就要出发了。

“霍妮，别白费力气了，浙城的空气也不赖的。”陆青生想着文希紫如今心急如焚的表情，不由得疯狂地上扬嘴角。

姐姐，你的思绪也会被我牵动吗？

霍妮害怕得直哭，昨晚文希紫扎的辫子也散乱了，“我不要去浙城，我要回家！我要找紫姐！”

陆青生充耳不闻，夹住她腋下，就往浙城的车上带。

霍妮还在不断地对他拳打脚踢，又气又怕，嘴里嚷着，“青生哥哥，我看错你了，你是个坏人！”

陆青生真是烦了，从裤袋拿出一把小刀，这是他刚刚在车站旁杂货店买的。

他将刀抵在霍妮的腰间，“烦人东西，你他妈再吵，我捅穿你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