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指令唰唰唰，府库银两哗哗哗。”这是各县上下官员为调侃独孤彻编的顺口溜。

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看来是真不假。

不光练兵，军备，光三万大军的吃喝问题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更别提进入战争状态后，粮草军械天文数字一样的消耗了。

要不然说诸葛亮厉害呢：他主管后勤重任时，刘备四处干仗顺风顺水，就没出现过打着打着粮草不足的情况。曹刘汉中大决战时更是凭半个益州之力供养了前线十万军。而正史中北伐时期，不论是李严，蒋琬，都做不到前线无忧，六出祁山铩羽归，多是粮草不济被迫回。

反正日后少不了花钱的地方，提前准备不是坏事。至于开源的具体措施，独孤彻虽已有个不甚成熟的计划，但还得找邓芝吕乂商量一二。

吕乂本是荆州南阳人士，刘备入川后升任绵竹县令，期间多行善事，百姓无不称颂。刘备称帝后，希望把汉中打造成北伐基地，将其原有军政改组，调来不少年轻有为的文武。吕乂也因政绩卓着调任为汉中郡丞，比我和邓芝到的都早。

独孤彻近期又是推广农具，又是大搞军械，着实让很多人误以为这个没什么经验的毛小子有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

吕乂一开始也对这个新任都督颇有微词，直到其开诚布公，才解除误会。如今一听来谈搞钱之事，也颇有兴致。正好邓芝还有事情处理，遂先给独孤彻“讲授”起了他当年的拿手好戏。

“都督有所不知，汉中九县，乂走访其三，余者亦遣人探查。百姓家中，多无余粮，今时之计，还以节省为先，与民生息。待秋收之后，再行练兵不迟。”吕乂边说边招呼独孤彻落座。

“季阳（吕乂字季阳）之言，彻不以为然。欲得钱粮，其必与百姓伸手乎？”

“不求之于民，又复何往？”吕乂怀疑自己听错了。

“孰有钱粮，索之可也。”

吕乂有点懵，问道：“常治郡否？”

独孤彻答得干脆：“无有。”

吕乂哭笑不得，看着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都督有点想笑。随即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姑妄言之：治郡县也，非治军之法也。千百里地，所出政令，郡不及县，县不及乡，纵有驿马，亦是迁延日月。故首当拉拢本地门阀，此强龙不压地头蛇之理也。门阀安稳，其下豪绅无恙，方可保税收无虞。不然，政令朝发，夕阻其手，难有为也。至若兴修水利，官道之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非害之也。”

“如此，税款亦经其手，其能无贪乎？”

吕乂叹道：“唉，门阀缴款，亦不过形式耳。其所失钱财，必补于收缴。余者藏匿户口，私设盐铁，更是数不胜数。其偏远者，与官府三七分成，亦有其实。”

“何止七成？”

“非七也，三也。虽此，犹依其心情也。”

“呵呵，吾舍生忘死，以军功任督，正常税收，还需依其心情？”

“然。”

“荒唐如此，又要官府何干？”

“如公言，取税一事，官府名号，实无存于门阀目中也。”吕乂并非名门出身，纵愤然于此，亦是无可奈何。

独孤彻不想再和他纠缠，遂直接亮出自己的想法：“哼，吾料门阀秉性不善，百姓必苦其祸久矣。如得民众揭举，吾等师出有名，然后声其罪，揭其状，如何？既无蛀虫，田归于民，民乐而多产，又何虑府银？况查没之财，亦足抵一时之用也。”

吕乂听罢，思索许久问道：“公必如此乎？”

“此等人物，多为蛀虫，留之何用？”

对于无依无靠的小官，面对盘根错节的门阀，往往蜉蝣撼树。但有了倚仗，就不一定了。吕乂自料已为郡官，如今又是都督挑头，门阀之事，未必碰他不得。思考许久道：“乂自为官，受其气久矣，虽欲除之，奈有心无力何。今既都督有此豪气，乂愿相助。”

“呵！二公密谋好大事！”正说着，邓芝也已到场加入讨论。

“哈哈，伯苗公意下如何？”

“利国利民之事，吾在所不辞也。”

三人又讨论许久，最终决定采取自下而上蚕食的办法。

这是一场与人性的较量。

生产力的提高虽是关键，生产关系也不容忽视。

独孤彻对于汉末门阀林立的局面早有了解。仅就汉中而言，自张鲁，曹操，再到刘备，已是三易其主。但盘根错节的地主家族们地位还是那么牢固。常氏家族就是个典型。

但如今既然有邓芝吕乂背书，独孤彻表示这些个钉子户自己是碰定了！

历来变法，无外乎两种。自上而下的改革和自下而上的革命。以目前的环境还不足以实行后者。

还是那句话，阔步易扯蛋，纵使我有不少理论，实践起来还是得抱着谨慎的态度。不论是为了局势稳定还是为了自己的仕途考虑，都不能搞得大刀阔斧。故此独孤彻决定先在西城这个不起眼的小县试点，拿地主乡绅练练手。

……

至于取证方案，在县衙立个牌牌，上书陈冤昭雪之类的都不可取。想行之有效的平均地权，只有实地勘察。百姓不是命中注定跟你走的。想得民心，首先要立信。

按汉律“授田制”，土地归国家所有，人民拥有使用和交易权，但又有“吏民田皆不得过三十顷”的限制。也就是说除了军功赏赐，普通人不论官员百姓，名下土地不得超过三十顷。

独孤彻遂决定从这个方面入手。

在探查统计了多个村落，造访不少民家之后，基本确定了一件事：名单上的这些乡绅们，挨个点名可能有冤，但隔上一个绝对有一堆漏网之鱼。

于是乎三人分头行动：邓芝以西城县令的名义召集当地乡绅地主，不来的直接派人强制；吕乂和独孤彻同时负责搜查、取证、检验的任务。

独孤彻对他们没什么客气可讲。待其按名单到齐后，独孤彻当即下令早已部署好的军士入户搜查，同时展示百姓提供的证据，令其百口莫辩。

士兵大多来自百姓，打地主的事情谁不乐意？

期间自有求情、贿赂者。独孤彻与吕乂对前者一概不理，后者直接罪加一等。

当然，此事也得按规矩办，免惹非议。罚没财产，解散家丁，该坐牢的坐牢，该游街的游街。一时间西城百姓聚集县衙，欢呼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