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又是两声，三个白毛怪物被寒光削掉了脑袋，原地打转挣扎了几秒轰然倒地。

林小芳望着林秋水双眼放光。

“哎哟。”张甲那边的呻吟声方才传来。

一阵清风拂过，林秋水已落到了林小芳眼前。

“秋水姐，你怎么来了？这么多年你又去哪里呢？你知道你走后方觉是怎么过来的吗？天天都去耶溪河发呆，如果不是知道他水性很好，都怀疑他要想不开跳河了。你怎么会飞了？觉醒了血脉还是遇到了白胡子老头，传了你仙术……”林小芳拉着林秋水的手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双目异彩连连，脑补了许多剧情。

“方觉呢？”林秋水语气淡淡。

量山降妖云，林秋水正好在左近。

“他啊，高考成绩全市第一，结果选了南华大学，张天年气得够呛，后来有人说在量山看过你。”

“林小芳！张老师气得够呛可不仅仅为方觉，还因为铁定能考数一数二大学的秋水姐失踪，还因为你林小芳跟着方觉来南华。”张甲跑了过来，双手拍着身上的草屑，模样有些狼狈，神态却颇为自如。

林小芳白了张甲一眼，道：“你还不是跟过来了？”

四个铁定的清北生，一个失踪，三个来了南华，张甲想到高中三年含辛茹苦的张老师，禁不住仰天叹气，道：“造孽啊。”

林秋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问道：“方觉不在这吗？”

张甲与林小芳齐齐摇头。

暮色苍苍。

西江道，龙虎府。

今古镇，今古中学，一栋建于上个世纪没有电梯的教师老旧宿舍楼前。

方觉御风疾行，落在在班主任张天年家门口。

张天年五十多了，头发大半发白，一个人正坐在沙发发呆，电视里直播节目放着。

沙发后的墙壁上有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镜框，里面都是他和学生的合照。

其中有一张他没事都会看，摆在最中间，里面是他四个最得意学生。

这四个学生是天才，眼看着那年高考他要到达他执教生涯的巅峰，结果先是林秋水失踪，后是方觉为寻找林秋水去了南华，接着暗恋方觉的林小芳跟着去了南华，张甲也跟着去了，好一段青春校园四角恋，喷了张天年一脸的狗血。

张天年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天落之后想明白了，能进数一数二的大学又怎样？

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域外强敌入侵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砰砰，敲门声响，张天年起身开门。

“方觉！怎么是你？”张天年镜框后的双眼放出光。

“张老师，就您一个人？”

“你师母去松阳府给你师姐带小孩了，快进来。”

“不了，我着急回家。”

张天年点点头。

方觉就是看望下张老师，见他一切都好，脸上有褶子，多半不是为了乱世而不是他们。

张天年扶着门，一直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学生走的看不到了，心道他的这几个学生，恐怕就是网络上说的的先知者。

今古街连着今古中学，方觉没几步就到青石板铺就的长长主街上。

方觉脚步很轻，心里微起涟漪。

三年前他魂回今古街，睁开眼，五百年仙界不过是耶溪河边打个盹。

五百年光阴，方觉心里没有了对青梅竹马林秋水的挂念，跳上河边的巨石，上岸后一路跑回家。

还没有推开门，就听到门里面叮叮当当富有节律的打铁声。

那一刻，方觉真的近乡情怯

现在要好些，但也心起微澜。

今古街横竖四条街，呈“井”字型，还有更多的小巷纵横其中。

今古街比三年前要热闹许多，一路上见到许多年都没看到的人。

“啊呀，方觉回来了啊！”

“方觉吧。”

“还是那么帅。”

……

说帅的达婶还捏了捏方觉的脸。

方觉曾经是仙王又能怎样？

小时候他还吃过达婶的奶了。

很快，方觉知道小镇热闹起来的原因。

现在大城市不安全，在外的男女老少陆陆续续回来了不少。

走着走着，方觉有些恍惚，就好像看到父亲背着一把刚刚铸好的大剑在青石板上快步走，而他赤着脚丫子在后面跟着跑的样子。

眼见着前面的大人与小孩一转眼跑得没影，方觉赫然发现已到了自家门口。

仙界五百年，转身已惘然。

迟归轻叩门，旧光入眼帘。

一幢二层楼的小楼，位于今古街东南，临着耶溪河，宁静而幽远。

小楼有一个前院，虽然独门独院，面积却不大，全部加起来也就一百多平方。

推开院门，方觉心跳加速。

推门的刹那，他有所期待。

铁匠铺一应物件都在，像是洗炼盆，百铸台，烈火炉……

方觉双目露出失望之色。

父亲没有回来。

父亲方剑是耶剑非物质遗产继承人。

耶剑是临耶溪河而铸的剑，因而得名。

耶剑也叫“夜剑”。

方觉父亲打造的剑，所选的铁矿特有，剑身通体乌黑，夜晚时舞剑，剑时有时无，渺渺不可见。

方家是今古街传承百年的铁匠铺，除了日常工具打造之外，就是这耶剑。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今古街都知道的，方觉现在知道，父亲不简单。

还有母亲，方觉记得小时候多次问起过母亲。

父亲每一次都会指着天上的月亮说：觉儿，你妈妈是月宫里的仙女。

稍长大一些，方觉不信。

现在，方觉又有些信。

天空正飘着点雨，穿过院子，听着屋檐下雨水清脆的滴答声响，方觉抬手，推开房门。

一楼是两居室，一客厅。

虽然久没人住，房间里却并没有难闻的味道，这跟院外房周围的树木有关。

这些好几百年的大树，隐隐有些灵气，小心地呵护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一楼正堂墙面上那张画着火神的黄纸还贴着，只是有一小角微微扬起，显得有些破旧。

火神是祝融，是一个刚髯大汉，目光里像是燃着火，盯着他。

方觉思绪飘动，想到祝融峰上崩塌的祝融庙。

屋里基本上一尘不染。

方觉看了看八仙桌，过去父子俩在桌前狼吞虎咽的样子顿时在脑海浮现。

以时间长短论，方觉人生的绝大部分在仙界，最复杂，最精彩的部分也在仙界，然而在地界十八年，却是方觉人生之初，虽然短暂，在方觉心头孰轻孰重，一时间却也难以说清。

很快，方觉目光中的一丝惘然之色消失，转而坚定。

铸成天宫，回到仙界自是最紧要的；找到父母，看到他们安好，也是方觉为人子女必须要做的。

方觉面色有些失望，又有些惆怅，父亲这两年都没有回来过。

在南华读书一年，方觉找到量山水帘洞天的入门路径，决定休学，回到耶溪准备向父亲禀告，却没想到父亲走了。

父亲方剑只给他留下一张信笺，说他有事外出，少则一两年，多则四五年，让他无需挂念。

信上最后还有一句诗，没头没尾的：愚公难见山。劫波现人间。

回忆过往点滴，方觉越发断定父亲不凡。

父亲力大无穷，曾经有一辆越野车不小心冲进耶溪，是父亲一个人下去把越野车拽出来的。

父亲还会画符，通过符箓加持的炉火，在小方觉心目中那是能融化世间一切的神火。

方觉还跟着父亲修行吐纳术，那几乎是他在仙界八景宗修炼呼吸法的简版，这也是他在八景宗修炼迅速上路的原因之一。

当时，父亲只是告诉他这是一门强身健体的呼吸法，实际上一种低阶的仙法。

方觉摁下纷杂的回忆思绪，抬腿上楼。

二楼是方觉平日所住，堆积在楼梯口的当年读书用的书籍以及练习册依旧在，有半个人高。

房中一床一桌，墙上挂了一把古琴，油漆斑驳。

方觉目光落在桌上那个相框，相框里照片的少女正巧笑兮兮地望着他，她的周围是油菜，朵朵模糊，全身衬托。

林秋水很少笑，同学们暗地里唤她冰山美女。

方觉却抓拍到林秋水莞尔一笑的刹那。

方觉笑了笑，算是跟照片中的林秋水打一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