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断心未乱。

在“叮”的一声响后，方觉灵台南天门现出东边的神尊，其淡淡的神光内竟出现了一根弦。

这根弦很弱，但能发天地之音。

方觉身子动起来，犹如被狂风卷起的秋叶，猛地向上抛起。

他跃出山墙，窜上祠堂旁一座民房的屋顶，踏上一片青瓦，越过一面马头墙，身下现出一团青牛化作的青云，凌空飞向上清村后的白猴山。

三个呼吸，方觉飞过山脚的竹林，越过山腰猕猴桃林，落在石缝洞穴前的水池边。

草地上有血。

方觉没有停顿，循着血迹在林间如风一般穿行。

不多时，方觉就看到山鬼在前头狂掠。

四傀儡被“叮”了一下同时，方觉心眼就看到四傀儡与白猴山山鬼遥遥关联的弦，崩断。

方觉看得清楚，山鬼下肢血糊拉碴的，竟齐臀以下斩断。

山鬼现在靠着两只手在地上不停交替地窜走。

夜色极浓时分，一个千娇百媚地娇娘失了一双脚，靠着双手像猴一样在林间夺路窜跳。

方觉堪堪在月兔山山顶追上。

方觉不得不惊讶山鬼生命的坚韧，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跑这么快。

然而，再快也快不过方觉。

“为什么追我？”山鬼双手撑地，不让斩掉双脚的身子坐下。她不是怕疼，而是怕脏。

方觉目光转了转，道：“告诉我想知道的。”

山鬼恍然：“你一直都在？”

方觉点点头。

“你厉害！”山鬼感叹。

此刻，山鬼内心依然是极惊，极惧，但是方觉的出现，又让她心里生出一丝希望。

就刚才，她全身心控制傀儡，傀儡全力准备开启古井的封印，大门似乎开了一道缝隙之际，“叮”的一声她的双脚就突然炸掉，喷得洞穴两壁全是血。

山鬼几被吓死，不假思索地窜出石缝洞穴，直往西边逃，有多远逃多远。

这是古井大妖对她的惩戒。

山鬼要一直逃，逃到心安时才停住。

人族修士的出现，山鬼心里生出希望，大妖对她的惩戒暂时结束了。

几百年的光阴过去，山鬼知道的比今古街百岁老人要多得多。

上清村就是人族修士隐居的村落，而古井里的大妖显然是与人族亲近的。

“说说吧，井里面有什么？”

山鬼摇摇头：“我不知道。”

“傀儡术，准确说是四童子术你是怎么得到的？”

“每年八月十五的晚上，祠堂古井就会有丝丝灵气溢出，还有一些法术。”

“你的道行？”

“两百年。”

“那你应该知道一些上清村的事。”

山鬼点点头，当下知无不言地向方觉讲述她所知道的上清村。

如方觉所想，上清村是一隐仙宗门。

怎么建的，山鬼不清楚，但是山鬼知道上清村是怎么没落的。

原来，百年前上清村的族长感觉飞升无望，竟然转而修炼魔功，造下了累累恶行，遭天谴身死道消后，后代子孙受了诅咒，一代一代没落下来，非得背井离乡才能苟延残喘。

“既如此，你又为什么造杀孽？”方觉厉声道。

“我没有。”山鬼大声叫冤，“我只是布了手段，他们自己寻了上来，怪得了哪个？”

方觉呵呵冷笑一声：“你说的倒轻巧。”

“那你想怎样？”

“自然是杀人偿命！”

山鬼一脸愤色，道：“你们人类在山林布下那么多陷阱，山林间那么多无辜小动物受其戕害，它们又找谁说理？”

方觉闻言一愣，哑然失笑。

山鬼恍然：“你原本就不是来杀我的。”

方觉点点头，道：“你已经受到惩罚了。”

说起来，张阿九和林完达他们是因山鬼布置的酒色财气迷魂阵而死，但是严格说起来他们自身也有原因。

“你走吧，不要再来这了，否则，定杀不饶。”

山鬼一颗悬着心终于放下。她知道眼前的人族修士一言九鼎，说不杀她就不杀她。

山鬼深深望了方觉一眼，双手一阵交替，立时窜出十多米，却又停住，转过头来。

“你放心，我不会背后出手。”

山鬼明眸闪闪，道：“我信你。我只是想最后告诉你，二十二年前的八月十五，我没有去上清村，因为上清村被云雾挡住。我试过很多次，就是进不去，这是这么多年来，我唯一一次没去古井听道。”山鬼说完转头，迅速越过一片灌木林，身形消失在夜色之中。

方觉目露思索之色，有没有可能，他是在上清村出生的？

可是，他的生日并不是八月十五。

当然，也有可能是八月十五，老爹为了遮盖什么，告诉他生日在十一月十一。

不多时，方觉回到上清村祠堂后院。

回祠堂，方觉是想再听《思乡曲》，借此观想东方神尊。

双脚刚落后院铺的方砖上，南天门西方神尊率先神光大亮，额头上的眼放出神光，直透身外。

方觉就见古井出现一头其状极像是海底章鱼模样的怪物，四条触角立刻探出来，包含无穷无尽的四种诱惑。

怪物虽是幻化，不是真身，施的确是真正的酒色财气傀儡术，山鬼所学只是皮毛。

方觉仙王心境，竟有刹那的心浮气躁。

酒色财气只是其名，其深藏四相。

酒，是水火二相。

色，是火金二相。

财，是金木二相。

气，是木水二相。

这四相传说是鸿蒙初开先出的四相，由四相而演万物。不过，诸天现在主流却是五行说。

四相幻化出四境，如章鱼的四只触手伸到方觉跟前，转瞬间要把他包裹吞噬进去。

方觉额头微痒，一道神光透出。

这是西方神尊的眼。

光现，四个触手顿住。

挡住了，神光越来越亮，南天门下西方神尊的光影越来越清晰，光相渐转实相。

方觉原本是想催出东方神尊一点形，不想西方神尊先要以光化形。

这是好事，东西南北四大神尊，炼化顺序随缘。

很快，四大触手被神光搅碎，化作无数光点散于虚空。

井口，又凝练出四大触手，比之前的力量倍增。方觉额头神光先是暗淡了下，转瞬又大盛。

神光又一次抵挡住触手。

神光反击，触手如积雪遇烈日，消融。

神光透过古井，赫然见到一座塔。

奇的是，塔竟是倒的，塔尖冲向地，通往无边深渊。

塔分九层，每层一妖，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方觉瞥了一眼，禁不倒吸一口凉气，正所谓：

无尽妖夜寒，一塔一重天。

累世为符困，不知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