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阳府。

灶王爷美食一条街。

天方见亮的时候，王昆玉到灶王庙转了转。

庙门没开，王昆玉绕着红色的庙墙转了三圈，然后在正门前拜了三拜。

其实，灶王庙里已经没有神祗，只残留一些神光。

昆仑宗修的是仙道，兼神道。

修仙羽化不成，还有一条出路，就是神魂寄托在神位上，得香火，依神道苟存。

然而，在科技昌明的时代，人有足够的能力护卫自己，神道也就随之没落。

现在灵气复苏，仙道见光，神道也会起来。

王昆玉作为昆仑宗少宗主，礼数不能少，见庙都要拜上三拜。

现在的王昆玉一身寻常人打扮，浊世独立的仙人气质自然隐去，顶多是帅气了些，偶尔会有个小姐姐脸颊微红地偷偷地瞄一眼。

王昆玉在一家早餐店吃一碗云吞，一边吃一边旁边的大叔聊天。

他很享受着城市的日常。

战乱将起，这是战前的宁静。

吃完云吞，王昆玉在美食一条街逛起来，烤肠、臭豆腐，冰糖葫芦……在嘴里一一咬开，各种滋味在味蕾横冲直撞。

这些可与宗门内清淡滋味完全不一样，可以说是炸裂！

真是美妙的滋味。

可是不能贪！

宗门传说，人族最早从诸天而来，是天人。

天人一开始在地界也是周游四方，逍遥自在，就是因为贪上地界“饮食男女”之欲，渐渐失了神通。

美食街的摊贩比游人还要多，王昆玉享受一路摊主热情服务，也听了一路摊主抱怨，觉得有趣。

湘阳府离量山府不远，说不定光明使也在湘阳府。

宗门内与王昆玉一般年纪的，大多都有道侣。

王昆玉眼界高，就一直没找。

前些日，王昆玉少宗主府管家还忙着张罗为他选一批侍女。

王昆玉对此不支持，也不反对。

见着林秋水后，王昆玉就有想法了。

王昆玉记得林秋水遁走的方向，最近的城市就是湘阳府。

鼓楼式的建筑，外墙是略显破旧的旅游广告，其背景是湘东道一些着名的景点，有依河而建的吊脚楼，有险峻的山峰，有宽阔的大湖……广告语是两个显目的字：湘遇。

王昆玉心有触动，于是他把注意力放在路上的小姐姐身上。

仙女一样的光明使，她的日常打扮也许就是这些小姐姐一样清纯靓丽，即便已经是在湿冷寒冬的天气也是穿着清凉，或者活泼可爱，或者冷艳动人……嗯……总之是跟量山上的“杀星”应该是不同风格的。

这样面貌的林秋水是需要仔细辨认的，即便是王昆玉也要多看几眼，因为他发现有些小姐姐的化妆已经到了严重遮盖其本来面目的地步。

好神奇的化妆术，好在王昆玉看人看骨。

偶遇的概率极小，但万一呢？

修道人，知“缘分”二字的力量。

即便遇不着，未来也会遇着。

不为别的，因为二人都是天骄一样的人物，所谓因缘际会，总会见着的。

王昆玉并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思有些像世俗间萌动的少年。

这时，一个外貌轻佻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与王昆玉擦肩而过。

男子名叫云顶天，不是妖族皇族，而是土生土长的地界人族，而且是唐国人。

他之所以改姓“云”，是因为他是云族第一人。

这个第一人有两层意思：

唐国第一个觉醒妖族血脉的人；

云族第一高手。

早在天落之前，云顶天就觉醒了。

在天落一年，云顶天创了云族。

创立云族半年后，云顶天无意中找到一个修行遗址，于是闭关修炼。

半年前，遗址有人闯入，云顶天出关，才知道世间的云族大张旗鼓地打出“妖门走狗”的称号。

云顶天觉得这口号太羞耻了，就和云族渐行渐远，只是和他血脉一族的羽人族还有来往。

云顶天四处游走，有两个目的：

一个是继续找修行遗址，上一个遗址残留的好东西都被他消化了，除了一缕他没有发觉的剑气。

另一个就是撞到那个夺了剑气的女子。

当时的场景，云顶天想起来一张脸就得拧起来，好像便秘一般。

其实就只是看了一眼，算是惊鸿一瞥吧。

自从觉醒血脉感觉到无穷的力量之后，云顶天其实很单纯，心里就只有修炼。

但是，就是那么一个黄昏，那白衣女子在洞穴里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剑气卷月光，忽然就在云顶天心里留下影子。

云顶天有时候就会想，修行之路何其漫长，如果是两个人携手走下去的话，也不错。

云顶天走一路也吃了一路，记忆里的味道也全都回来了。

他是地地道道的湘阳府人。

可惜，美食街的人比从前少了许多，稀稀落落的，但总算还残留了些从前的烟火气。

走出美食街，则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又一个十字街头的堡垒工事正在兴建，到处是忙碌的工人，机器的轰鸣声一齐朝双耳灌来。

事实上，这些工人也不全是工人，有很多是周围社区住的青壮。

过去，十字路口就是一个街区的交通中心；现在，就是城市节节抵抗的节点。

富裕的区域有大型的工程机械装备在施工，等到云顶天走到了市郊后看到的就是人肩扛手拿，多是人工。

人们叫起久违的劳动号子。

云顶天有些感慨，光鲜的必将败落，矗立的必将崩塌，大地将会涂满红色：鲜红、暗红……

走到一个路口，人们不知从哪里拆墙搬来许多红砖，云顶天终没忍住，上前帮忙。

很快，建设工地出现一个勤快的小工。

云顶天怀里其实也揣着一板砖。

说是板砖，其实就是一块类似板砖的石头。

这块石头给唐国考古学家看，一定会断为旧石器时代的宝贝。而在云顶天这，就是他最厉害的法宝。

修行遗址里一开始有活物，云顶天抡起他的板砖把这些活怪物一一拍死。

云顶天要想抡板状爽、顺，就得心心念念想着板砖，而副作用就是他见不得砖形物。

这成了他的怪癖。

入夜时分，王昆玉也来到城市的边缘，不过是城市的另一头。

不管城市再怎么发展，总归有边缘地带。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一些七八十年前的老房子错落无序地沿着湘河分布，街道上跑的三轮车、二轮车越来越多，然后与人群挤在一起。

王昆玉路过一家打着招牌“怀旧影院”的影厅，一位大嫂忽然窜了出来，脸上带着怪异的笑，把他半拖半拉拽了进去。

大嫂介绍，影院专门放一些经典老片，还说他来着了，今天晚上放的还有一百多年的老片，都是飞来飞去的，是时下年轻人最喜欢看的。

王昆玉也没个目的地，索性坐下。正好一部新片开始，开篇就是漫天的剑雨，密密麻麻地朝观众席扎过来的样子，场面还是挺震撼的。

王昆玉没注意到，就在前面两排坐着一人，却是蓬莱宗的焦离。

焦离并没有注意到王昆玉的到来，因为他还沉浸到上一部爱情动作电影中，面颊微红，连带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宗内老人说的没错，红尘世界，果然有大诱惑！

量山之后，焦离没有上宗门灵舟回去。

他跟宗主彭飞宇说要去找他二叔，找着了再回宗门。

焦离二叔被林秋水给一剑灭了，可是焦离不知道，虽然心中有不祥之感，但还得去找。

焦离能在宗门里吃香喝辣的，全靠他二叔。

二叔不在了，他就没了依靠，回宗门那些过去他欺负过的人一准找他麻烦。

过去，他让别人“吃屎”，现在别人让他“吃屎”。

他且不回去了。

漫天的剑光扎过来后，焦离脸色恢复正常，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