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悲呛的情绪在方觉胸腔中回荡。

在过去的五百年，方觉心中时常有一股悲呛之情涌动着。

他初到八景宗之时，八景宗十二峰，他所在的孤阳峰山弟子人数最少的一峰，曾经百年前在八景宗生死大战做了巨大贡献孤阳峰沦落到任人欺负的地步。

十年后，八景宗又一次面临生死大劫，方觉那些平日里看不上眼的，人品甚至卑劣的弟子们一个个慷慨赴死，而方觉以及其他弱小弟子作为宗门的种子选手被一个个长老舍身护卫.

一百年后，方觉成就仙王之下最强，那几大宗门他逐个找上门去杀了个人仰马翻，毫不痛快。

离开宗门，返回周国，堂堂的周天子不过是各仙国任意摆布的傀儡，曾经的仙帝之威扫地，周国之外群狼环伺，忍耐、韬光养晦，方觉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心中难免不了悲呛。

这种凄惨状况直到方觉成就仙王，成为八重天仙界最年轻仙王才好一些。

即便是如此，周国的局面也没有根本改变。

方觉知道筑天宫是成就仙帝的一条捷径后毅然决然神魂回转。

这其中的凶险他自然知晓，他早有所料，义无反顾。

现在，方觉内心深处的悲，一点点被眼前三四百头鲸鱼的合唱给激发出来。

这是一首挽歌！

方觉知道，曲罢鲸鱼就会死去。

对于方觉这样的人，世间已经很少有东西能打动他的了，除了生死。

方觉这样想的时候，鲸鱼真的死去，没有片刻耽搁，绝烈，义无反顾。

所有的鲸鱼在同一时间跳了起来，这一刻所有岸上的人都有一种错觉，那就是鲸鱼的鳍好像变大，似乎生出了一对翅膀。

然而，人们都还没来得及生出“鱼变成鸟”的念头，所有半空中的鲸鱼同时爆掉，化作一片血海。

好浓好红的血，因为出现得太快，竟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等到人睁眼细看的时候，血海化作血雨降下，落在沙滩上，更多的则落在龙骨上。

嗡……

寻龙组原本搜集的龙骨包裹好一个个原地跳了起来，感受到大惊恐的苏梦立刻大声道：“打开！”

相师他们立刻冲过去，打开的瞬间洁白如玉的龙骨瞬间飞了起来，再转过身时看到居然梦长老跪倒在地的场景。

苏梦脸色发白，嘴唇则有些发黑，她脑海里出现极骇人的场景：一条巨大的金龙对她怒目而视，而她瑟瑟发抖，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苏梦知道遭遇不可抗拒之力，更知道之前搜集龙骨大大的触怒了什么，连忙心中祷告，告解……

云团中方觉感觉到一股上天入地的威压，同时感觉到无比熟悉的气息，这种气息他曾经在彭蠡湖祖龙身上感觉到过，又是一条祖龙！

无数的鲸鱼血把龙骨彻底染红，不仅如此，整具龙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看到龙骨之下生出脏腑、肌肉、龙皮，最后是龙鳞龙爪。

这是一场血祭！

方觉明白过来，三四百头鲸鱼的死，是为了换取沙滩上这条不知道死了多久的“祖龙”的活。

不多时，天地间就响起了一记龙吟，极威严极广大，方觉却仿佛听到“婴儿”的啼声。

他心中有莫名的感动，因为他看到一条巨龙的浴血重生。

龙声越来越大，渐渐充斥天地，天上的云几乎被清空，全被涌到巨大的血色龙体之下。

方觉有一种被人扯掉浴袍的感觉，几乎同时他祭出了南天门，这让他隐匿得更深。

另一位空中隐匿者，方觉认为的远古神灵则瞬间赤裸裸，是一个白胡子白袍老头，皮肤白嫩如婴儿的皮肤，双目炯炯，手持鹿杖，面色一半淡定一半惊慌。

方觉清楚，鹿杖老头之所以淡定是他打一开始就是要做螳螂捕蝉后面的黄雀，却没想到大戏开幕他这个躲在最后的黄雀是第一个就暴露出来。

鹿杖老头连忙在空中拱手道：“昆仑宗鹿九公，见过神龙。”

鹿九公这一声如洪钟大吕，嗡嗡作响，吓坏了地面众人。

方丈宗灵舟之上，方景明目光炯炯望向天空，他身边的诸位长老齐齐变色，宗门弟子们不知道，他们这些长老可清楚，唐国第一宗的昆仑宗可是传说有数千年都闭关的老祖宗在，好像就叫鹿九公。

完了，有昆仑宗鹿九公在，他们断然吃不上肉，能喝上一口汤就不错了。

就在地面上，灵舟上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血龙动了，直接甩起尾巴了。

太快，血色的尾巴看到扬起的时候也就到了，众人都听不到声音就看到血色长长的龙尾一下就甩到半空中的鹿九公身上，就见鹿九公吭都没能吭一声化作一个黑点不知道抽到哪里去了。

“啊！”

“啊？”

……

地面上众多势力中就有一支是昆仑宗修士，他们都不知道老祖宗跟在他们身后，见老祖宗现身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眼睁睁地看到老祖被抽飞了，有人甚至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为老祖宗疼，那一下绝对好疼。

“结阵！”苏梦厉声喝道。

寻龙组队员立刻把苏梦围在中间盘腿坐下，而那些军士一个个笔直站立。

“跟我一起念！”苏梦道：“万载幽幽，九州同城，古往圣贤，佑我唐国。”

“万载幽幽，九州同城，古往圣贤，佑我唐国。”

数百人一起念诵，脸上表情决然而神圣。

呼呼……巨大血龙已经张口，喷出火焰，犹如瀑布一般倾泻到礁石，迅速蔓延包裹他们身后。

砰砰！炸弹炸开，窜跳起来划出一道道火焰，地面上的水瞬间蒸发，水汽弥漫，岸上那些隐藏的人一个个高高跃起，却在半空中被火焰吞没变成火人，地面上更是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嚎。

巨龙之怒，礁石临海之地顿时化作炼狱。

方觉目光烁烁，看着礁石，就见三尊虚影出现，一个是虎皮巨汉，身材巍峨如山，头前是一轮太阳；一个是皮甲中年汉子，身高要矮许多，正在弯弓搭箭；最后一个是白袍老者，盘坐着，手里拿着一个烧裂的龟壳，双目深邃。

上古人族三大圣人！

火焰过去，片草不存，砾石烧化凝结出现玻璃般光泽，三尊虚影在剧烈颤抖中终是护住寻龙组与一干军士。

巨大血龙飞身而起，悬在百多米高处深深看了三尊虚影一眼，一个摇头摆尾瞬间升到三四千米高处。

云来，瞬间把天空布到满满当当的，地面上人无法看到血龙的一丝一毫，就只能听到漫天的龙吟。

方觉的眼眶禁不住红了，与其说是龙吟，不如说是龙曲，准确说也是一首挽歌，却要比先前群鲸鱼的还要悲呛。

云涌，然后迅速组成一条云龙，于是方觉就看到血龙和云龙上天入地般飞舞，就好像一颗柱子上的两条盘龙。

“天地初开兮，阴阳分。阴阳初盼兮，巨龙生。巨龙自生兮，万古存。万古长存兮，天地劫。天地大劫兮，几世轮。几世轮转兮，今朝醒。今朝醒来兮，与君别！”

方觉于《周藏》典籍中习得龙语，听得分明，就觉得悲呛之情在脏腑内九转千回。

自八部天界降下的不是一条祖龙，而是两条，且说一对历劫不离的伴侣，却最终因为大劫而分离。

大劫？

应该就是打破诸天九重天的大劫，导致诸天都只剩下八重天，导致现世都极少有人成帝。

两条祖龙降落这方世界，一条苟延残喘，一条神识深藏龙骨。

现在鲸鱼血祭，一条苏醒，一念头遍查世间，自然就能感应另一条祖龙死后转世，之后与魔眼斗而壮烈牺牲，神魂俱灭这些也都历历在目，自然悲苦难当。

“归兮！归兮！归兮！归兮……”这条血色祖龙反复吟唱，双目流血。

奇景发生，地面下方那条黄色大河沸腾起来，方觉就见更多的上古妖兽的光影从远方涌来，就在入海口的上空跳下，形成的光瀑越发宽阔。

“归兮！”

天地之间响彻龙吟，方觉就见巨大的血龙一摆尾，再次腾空，直冲云霄。

越来越高，化作一条黑线，越来越高，然后消失，时间仿佛停滞。

不知道等了多久，血龙回来，硕大的龙头朝下，快如闪电地冲向大地，冲向光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