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子星激动，黎昕以为她担心业绩被人抢走，立刻安抚道：“当然是跟所里签的呀！不是跟别的律师签，是跟所里签！所以这个业绩，还是算你的！”

徐子星咬唇，什么都没说。

即便是团队服务，但康福若点名要她过去，她只能去。宋学文这是要利用工作的机会跟她见面。

公私不分！

徐子星刚消了的气，又重新烧起来。

黎昕在电话那头开心道：“你今年的业绩达标了，等你回所里，把入伙金交了，就能正式升合伙人了！恭喜你！”

徐子星咬牙，粗声粗气道：“不用！康福这个案子不是我谈的，您看谁谈的，业绩算谁的！不是我谈的业绩，我不要！”

挂掉电话，手机塞回牛仔裤口袋，重新牵起徐子豪的手。

即便心情烦躁，脑子也很乱，她还是打起精神跟徐子豪继续刚才的话题：“子豪喜欢去外面看看吗？”

“喜欢！”

“为什么呀？”

“好玩！好吃！游泳！”

见他还记得去年一起去潞州的事，徐子星开心地问：“子豪说的是哪里呢？”

“游泳的那里！”

徐子星笑：“潞州！那是潞州！”

徐子豪重复道：“潞州！潞州！”

徐子星继续问：“所以子豪说的是哪里呢？”

“子豪说的是潞州。”又巩固了一遍。

“很棒！”徐子星在他手背打了个勾，“表扬！”

他开心地举着手蹦蹦跳跳的。

徐子星追上去，重新牵起他的手，温声说：“那以后，我们和霍昀哥哥，再一起去潞州玩，好不好？”

“好！”

“子豪喜欢吗？”

“子豪喜欢！”

深秋的月光拉长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他们紧牵着手，在黑夜中前行。

…

一眨眼入了冬，龙城一夜之间降温。

比起炎热的夏秋季，徐子豪情绪更稳定了，每天除了上课，便是在家帮李沅沅做家务活，晚上徐子星回家，才带他出去散步、购物。

经过一年的基础学习，他掌握了简单的加减乘法，徐子星开始训练他独立去超市购物。

购物是生存必须，比起其他训练，徐子豪可谓是很喜欢了，每天都很期待徐子星回家带他出门。

每次去超市前，徐子星都会引导他拿出小本本，在上头写下本次要买的东西，一一标上价格，算出一共需要多少钱后，让他去抽屉拿钱，数上多一些的钱装进小钱包里，这才出发去超市。

这一整套步骤大概训练了三个月，徐子豪才算完全掌握超市购物的技能。

这一天，徐子星带他去超市买了点日用品，正打算回家，突然想起今天有材料商送材料去工地，干脆带着他去了一趟社区。

刚进大门，远远就见一栋楼的底层亮着灯，徐子星拉着徐子豪快步走过去。

原来是妮妮爸爸。他拿着手电筒，蹲在那儿挨个检查瓷砖的箱子。

徐子星走进去，问：“妮妮爸爸，你还没回去呢？”

妮妮爸爸闻声站起身，见是她，关上手电筒，笑道：“今天瓷砖进场，我来检查一下。”

徐子星看向那堆积成山的白色箱子：“抽几箱看看应该就行了吧？挨个检查得检查到什么时候呀？”

妮妮爸爸解释道：“有的厂商会混入瑕疵品或仿品，没有全检不放心，毕竟是孩子们要用的。”

徐子星点头：“你辛苦了。妮妮呢？”

妮妮爸爸登时四处看起来，徐子星才知道妮妮跟着他来工地了，也一起寻找。

“妮妮！”

“妮妮！”

徐子星拉着徐子豪，和妮妮爸爸一起四处找起来，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坐在保安室门边睡着了的妮妮。

八岁的小女孩，皮肤白皙，睫毛又长又翘，红彤彤的小脸蛋儿靠在墙边，乖巧地睡着。

看到她身上只穿两件薄薄的T恤和衬衫，徐子星有点心疼，脱下风衣包住她小小的身体，把她抱了起来，让她的下巴搁在自己肩上。

她用手掌护着孩子的脑袋，对妮妮爸爸小声说：“孩子累了，要不今天先带孩子回去睡吧，明天再继续？”

妮妮爸爸尴尬地挠了挠头：“明天我白天要去送餐，来工地又得晚上了，我怕耽误了工期。没事，就让孩子睡那儿吧，我检查完了就带她回去。”

说着就要从徐子星手上接过妮妮，徐子星没放，急道：“大冬天的，孩子在这儿睡觉要生病的！要不今晚让孩子住我家，你安心检查，明天白天我给孩子送小海星玩儿去！”

见他脸色泛着小心翼翼，纠结又不敢的样子，徐子星又道：“就这么说定了！你帮社区，帮大家，我帮你和妮妮！一样的！”

徐子星于是就抱着妮妮，招呼上徐子豪，转身要走。

妮妮爸爸追上来，小声道：“我送你们出去坐车。”

“好。”

三个人在路边站定，等待的士车经过。

天色已晚，社区又在郊外，等了许久都不见有的士经过，徐子星便同妮妮爸爸聊起来。

“你白天去送餐，妮妮怎么办呢？”

徐子星知道妮妮没上学。

她一开始在普校上一年级，因为没有规则感，经常上课上到一半起来走动，或者自行离开教室，科任老师每次都得停下课程出去找她，把她带回班级，但往往坐不了多久又会起来。

就这样上了一学期，被普校劝退了。

“一开始也想过送她去特校，毕竟我白天得出去挣钱，可那会儿看到新闻上报道了‘爱民特校’的校长强奸残疾人，我怕孩子在特校被‘欺负’，牙一咬，干脆带着她跟我一起送餐。”妮妮爸爸说道。

徐子星意外：“跟着你一起送餐？”

在她的认知里，外卖员只是一个人，送餐都经常来不及，妮妮爸爸带着一个孤独症孩子，怎么送得了？

妮妮爸爸苦笑道：“倒也还行，她比较安静，只要我一只手拉着她，她就不会乱跑，骑车的时候，她也知道好好坐在电瓶车上。”

徐子星红了眼眶，抱紧了妮妮，沉默良久，小声问：“妮妮妈妈，会回来吗？”

妮妮爸爸摇头：“不会了。感情已经破裂了，她不会再回这个家了。”

“那她会来把妮妮带走吗？”

“不知道，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假如她要带妮妮走，你愿意让妮妮跟她走吗？”

“愿意，妮妮跟着她，比跟着我风餐露宿的要好。”

…

徐子星把妮妮带回家，让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拧了三块热毛巾，分别帮她擦了脸、手和脚，然后才把被子盖到她身上。

她洗完澡，钻进被子里，侧身看着妮妮，越看越觉得妮妮长得实在漂亮，如果不照顾好，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小美，或者“爱民特校”那几位受到侵犯的女孩。

想起小美爸爸就是因为看到“爱民特校案”的新闻报道才没送小美去特校，徐子星忽然很感慨，拿出手机，给霍昀发去微信。

[我真的很庆幸当初中途离开亿家安的案子，去查特校的案子。]

这个点，霍昀已经下班了，在酒店，秒回：[怎么？]

徐子星便把晚上和妮妮爸爸的对话转述给他听。

[那个案子的曝光，或许无形中救了很多女孩，保护了很多女孩。为了这些女孩，为了所有孤独症的孩子，我一定要办好社区！]

霍昀回拨了视频过来，徐子星按掉，转而发文字过去：[孩子睡了，就不视频了。]

俩人用微信聊起来。

霍昀说手头的案子还有一周结束，到时候就从深圳直接回龙城，然后把结婚手续办了。

他问徐子星想好去哪里度蜜月没？

徐子星说想等社区落地了再考虑这个。

她现在满心都是这些孩子和社区。

当晚，她就做了一个梦。

“徐律师，这边请，宋董和霍总已经到了。”

梦里，她笑着与洛老师一起穿过操场，往前方临时搭建的舞台走去。

人群中有人朝她喊道：“妹妹！我在这里！”

她侧过脸望去，就见徐子豪与妮妮、平安坐在观众席第二排。

徐子豪笑着对她招手，坐在他们身旁的，是他和妮妮的影子老师。

她顿步，折回来，笑着问他：“子豪有没有听话？”

“有听话！放学想去吃肯德基！”

“你表现好才会带你去。”

“好！子豪很乖的！”

画面一转，又有人喊她。

她转身，宋学文出现在眼前，虚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朝几位身穿白衬衫的领导走去：“子星，我来跟你介绍，这位是龙城市委书记、市长，残联理事。”

说完又朝几位领导介绍她：“这是我的女……”话到这里，他顿了下，“我的外甥女徐子星。子星是律师，也是康福普乐社区的负责人。”

她像上了发条一样，自发地跟几位领导握手，问好。

残联理事对她年纪轻轻却有一颗为残疾人、为公益奉献的心，很是赞赏。

剪彩仪式开始，掌声雷鸣。

徐子星惊醒，看一眼窗外。

天还黑着。

她看向熟睡中的妮妮，按了按心口：“原来是做梦。”

想起梦中那个名字——康福普乐社区，徐子星叹了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