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在院子里洗脚，搬着大脚丫，从白天搓到晚上，把从娘胎里带的死皮都搓干净了。

这才终于打好腹稿。她才鼓起胸膛，进屋。

何静思拆了头发，也铺好了床。分家时结婚用钱都已经分给他了，结婚用的一切都是江舟出钱买的，唯独这张大床，是魏老头给他们做的。

没有什么孬好，跟后世各种造型更不能比，就是一个四四方方木板床。老房子没有盘炕，睡得一直是烂板子，夜里上面人一翻身，木板就嘎吱嘎吱响，考虑到小夫妻睡得不方便，魏老头贴心的赶制了新床，结实的很。

搬过来的时候，面对其他人的揶揄，江舟简直欲哭无泪，大可不必。

何静思自觉铺了两床被子，现在天凉，夜里不能不盖，她自己用何母为她陪嫁的那床，给魏明星铺好的是魏母送来的被子。

何静思坐在床边等着，江舟一进来，她赶忙起身。

“不用，不用，别，别紧张，你坐。”她这样，弄得江舟也挺尴尬，“咳，静思，咱们没领结婚证你知道吗？”

“我，我明天就能跟你去领。”何静思马上接话，手中不自在的捏着衣角。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虽然咱们村子里，这样喜事办完酒席，就算是两人结为夫妻了，可现在咱们作为在社会主义长大的新青年，要遵守国家法律，只有登记领取政府发的结婚证书，才能算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合法夫妻。”

“我们现在不是，而且，我目前也没有准备跟你去领结婚证，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江舟挨着坐下，今天得把这个问题讲明白。

可何静思脸色更白了，“你不想娶我，随时要把我赶走…”说着头渐渐低下，

“不是，不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江舟手忙脚乱否定，“我想说的是，静思，我们都给自己一些时间，我们还年轻，没有走出这里，没有见识过西尚村以外的世界。没有遇见过这里之外的人。”

“我们都应该主动选择未来的生活，因为那是我们自己的人生，你要去挑选，你真正喜欢的，真正志同道合的另一半，而不是像我们现在这样，在家人和世俗的推动下，带有强迫性的，结婚，过日子。”

“静思，你是很优秀的姑娘，真的，你看，你长得文静秀气，你还读了书，明事理，你甚至比很多在县城长大的姑娘都要好。你这么好，不能浪费自己的青春在这一亩三分地里，锄地割草，以后每天一睁眼，就抱着孩子，围着锅台转吧。”

“你应该去寻找属于你的人生，你自己的价值。”

“我自己的价值？”何静思听着她的话，却感到迷茫，她自己有什么价值？这和他们结婚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为这个社会，为自己的家乡，甚至谁也不为，就为了实现自己……”意识到自己说的东西太过宏大，她马上改口，

“那咱别的先不谈，你想干什么？你现在想要什么？”

何静思眼皮翻动，想了想道：“我想还清欠你的五十块钱，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不想被退回去…”说到最后，她声音越低。

咳，看来塑立新思想的任重而道远啊。

江舟一拍手，“好，那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挣钱，那你想好怎么挣钱了？”

“我，，我努力干活，年底会分钱的。”农村里都是这样，资产只有土地，铲除只有粮食，交换的也只有工分。

“可是那要很久，我听我大嫂说，我们家好几口人，去年一年还没挣到五十块钱，你一个人的话，一分不花可能也得干五六七八年。”

何静思果然被他这番话说的羞愧起来，欠钱那么久还不上，确实很不对。

“你看这样行不行。来。”江舟提上煤油灯，带着她打开新盖的小储藏间门。

何静思就着光亮，看见墙角一窝不大的鸡，一动不动，吓一跳，魏明星药死了别人家的鸡？

江舟一无所觉，低声说，“这是我偷养的鸡，城里一只鸡，能卖到六七毛一斤，甚至年节黑市上，能卖到八九毛。鸡就算是养到三四斤卖，一只也能挣两三块呢。你想想，要是鸡多的话，说不定一卖就能把你五十块钱挣回来了。是不是。”

黑暗中，何静思嘴巴微张，眼神明明灭灭，好一会才消化了他说的信息。

“这，这是不对的。”

“怎么不对？努力赚钱，过上富裕生活，减轻社会救助负担不对？”

何静思眨眨眼睛，好像说的有道理，可是，好像就是不对。

江舟小心关上门，又将人带回床边，“从明天开始，你帮我养鸡，等将来我卖了钱呢，一只鸡分给你两毛，怎么样？前提，不能让别人知道。”

何静思静默一瞬，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好，我一定替你保密照顾好。”

江舟非常满意，“然后咱们呐，暂且这样，维持世俗眼中的关系，定一个五年期限，五年之内，咱俩都找一个各自心里真正喜欢，不管外在条件的，真心想要共度一生的人，然后好聚好散。”

“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能走出这个小村子，见到更多的人，和许多美好的东西，也会真正找到你自己想嫁的人。”

这句话，何静思听懂了，要努力挣钱，走出这里，到大城市去，见识大世界，和很多上过学的有体面工作的人，然后挑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嫁，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城里的男同志是看不上村里姑娘的。

“那这五年能在这里住着吗？”这才是她最关心的。

“当然可以，这五年咱们在村里可是一家人。”

何静思又问，“那五年之后，没人要我，我还能在这里住吗？”

“嗯……”江舟浅浅预想了一下未来情况，“可以。如果，五年之后，我和你，两人都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很好，并且去到大城市，见过很多优秀男同志女同志之后，依然愿意选择这样的方式生活，那我们以后就继续生活。”

“如果到时候，你重新喜欢上一个男同志的话，我会送你出嫁，我认你当姐姐，会给你陪嫁妆，送你幸福的。”

虽然有点强迫性质，但有一点不能否认，在西尚村，他们就是结过婚行过礼的夫妻，是她骑着戴红花的自行车将人接回来的，她就得负责任，

熬过这几年，如果还想一个人过，她也得给何静思找个安顿地方，不能将人这么扔下不管，她曾经也是女性，自然知道，这对一个女孩子的一生，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