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每周五回来拿够一星期要吃的干粮，学校半月会让学生休息一天。

每次回到家，他开口第一句就是问爷爷奶奶回来没有。

这次，也无例外，连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模一样，还没有。

他耷拉着脑袋，往村口方向远远瞅了一眼。自从小叔来信说有小姑姑消息后，爷爷奶奶就马不停蹄收拾东西，叫上三叔一块去津市找小叔去了。这一晃好几天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

难道小叔要留爷奶的津市养老？不回来了？

可就算爷奶不回来，三叔总该回来吧，三婶和堂弟堂妹还在这呢。

柱子眼巴巴的盼，终于在他第四次回家拿干粮的时候，见到走了一个月的爷奶，“爷爷你回来了？我奶奶呢？小姑回来没有？”

魏老头坐在院子里，吧嗒吧嗒抽着烟，一句不吭。

柱子左右看了看，也不见魏母身影。

魏朝听到声响，从厨房棚子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大勺，看到是他，笑了笑，“柱子回来了？你爹娘给你准备的干粮炕头放着，你先洗洗手，喝碗饭，一会我回去把你捎回学校。”

这周不休息，柱子是趁这会时间跑回来拿干粮，为了赶晚上的晚自习，他一般不在家吃晚饭，都是背上干粮就走，路上咽个馍，就算填饱肚子。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时候。

“三叔？怎么不见我奶奶？小姑姑回来了吗？”

一听柱子这么问，魏朝脸上挤出的一点笑意也没了，他一句话说不出来，转身又回到厨房棚子里，搅弄大锅的稀饭。

柱子看了眼仍然默默抽烟的魏老头，忙撵进厨房棚子里，“三叔，到底咋回事？”

魏朝脸色难看，又累又倦，回想起在津市的这一个月，真如爹说的，家门不幸啊！

他们到津市后，一出车站，就被魏明星安排的人接了去，看到四儿那么气派的饭店，他们打心眼里高兴又激动。

住了三天，四儿带着他们到处玩，到处逛，好吃的好看的，不论价钱，见着就买。魏母笑的见牙不见眼。可等来等去，四儿却一句不提英子。

后来还是他跟爹追着问，四儿才支支吾吾的开始说，这一听，爹气得差点没过来。

原来虽然魏英没说自己的地址，但后来，魏明星还是照着那辆汽车上的车牌号，查到了英子的一些事。

那小汽车是津市一个姓梁的老板的车。据说这个梁老板是干倒爷起家，别的没有，就是胆大，那几年，来回倒腾，挣了几个钱。

政策放开后，他又和别人合伙开服装厂，还接了一个百货大楼做生意，这几年春风得意，在津市这一溜新起的老板里边，蛮排的上号。

可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话放在梁老板身上更甚。

先前梁老板偷摸做倒爷时，被人撵的不敢进家，家里老小全是他媳妇替他操持，时不时还得替梁老板背锅，挨那些人的打。

后来梁老板手里有了几个钱，没回家不说，家里大小事什么也不管，他媳妇在街上挨了那些人一顿打，回去没两天就死了。紧接着，他那瘫在床上没人照顾的老娘，也活生生饿死了。

那时候，梁老板儿子也还小，等邻家听见孩子哭声过来看的时候，五六岁的孩子拉着一口大锅，锅里滚烫的热水洒了那孩子一身，差点没烧死。

就这，家里媳妇老娘死光了，也没见那姓梁的回来。就找个什么狗屁朋友，回家替他收尸，连带着把家里房子卖了，接走小孩，老家那片就再没见过他这个人。

这两年，改革开放，政府也不管了了，能光明正大做生意了，这姓梁的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人模人样当老板，又回来做买卖来了。

凡知道这些事的人，谁不在背后吐口水。真不是个人。

至于魏英怎么搭上的这梁老板，魏明星没打听到，只听说，这姓梁的回来的时候，她就在身边就跟着，但也没听说两人结婚，旁人都叫她什么“孟小姐”？

魏英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魏明星不知道，但有一点，这梁老板可不是啥好人，做生意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就别说了，私下圈子里都知道，这姓梁的玩得花的很，这种烂人，他平常理都不理。

也不知道，魏英跟着这么一个人，图什么。

当然，要是情况这么简单，魏明星直接跟二老说，英子又找了个二婚头，有钱有势，不愁吃穿，糊弄了二老就算了。

偏偏魏英这个事精不消停。

二老大老远来了，就想见女儿一面。别的不说，这么多年，亲爹亲娘大老远来找你，一见面张嘴就“呦，老家伙还活着呢？！”听听，这是个人该说的话？

费尽心思见了两回，实在不愉快，老两口彻底死心，打算回家，这个闺女不认就不认吧，至少看她有吃有穿，饿不着冻不着，过得好就行，名声什么的，还能怎么办。

老两口来的时候浑身激动，走的时候，灰头土脸。

可偏偏，第二天，魏明星正要去车站送人，这魏英又慌里慌张求上门来，“哥，爹娘，救救我吧，老梁死了，非说是我杀的，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能坐牢啊！”

前不久还鼻孔朝天的魏英，跪在地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直把魏母哭心软了，魏明星一整个烦死。

“然后呐？”柱子追着问，真没想到就这么短短几天，津市就发生这么多事。

魏朝也是心累，“还能怎么办，你爷爷奶奶在旁边看着，你小叔就是再不愿意也得帮。”

他摇摇头，没继续往下说。

柱子挠挠头，“那梁老板到底怎么死的啊，真跟我小姑有关系。”

一听到这，魏朝顿时变得严肃，“这个事，你就别问了，不是你该操心的。去，拿碗筷，叫你爷奶吃饭。”

打发走追问不停的柱子，他又想起临走前，四儿把他叫出去单独说的话，心里沉甸甸的，魏英真的不是以前的魏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