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收到消息，没有耽搁，魏母拾了十二个鸡蛋放到篮子里，打算提过去。

这在乡下，已经算是重礼了。要不是这几年家里条件好了，魏母还不一定舍得。

魏大忙着做柜子，魏二两口子现在基本上常住县城了，他们那个小饭摊生意还可以，天天出摊备东西的，也离不了人，一般没啥事，不怎么在家住了。

老两口谁也没麻烦，提着鸡蛋，清早吃完早饭关上门，就往县城来。

路上，魏母跟魏老头絮叨，“四儿过得挺好，就是我看去哪都一个人，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还怪惦记他的。我问他饭店干活的人，也说没看见四儿跟哪个女同志走得近，唉，愁死人。”

去津市一趟，他们两个老东西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小四吃得好，穿得好，过得好，一大帮子人围着叫老板，威风又体面，魏母很是高兴。

偏偏有一点不满意，没娶上媳妇。

看他合伙开饭店那个小伙子，人家孩子都有了，他还光棍一个，三十多的大男人，连个正儿八经的家也没有，住在饭店，那算什么。

魏老头这次罕见的没有反驳，之前他也觉得，男人干大事，成不成家都是小事，他们老魏家孙男娣女一群，还能断了香火不成。

可是这回去津市，看见跟他一块做买卖的小伙子，抱着白白胖胖的儿子，说实在的，他当时心里酸极了。

他是孙子不少，可他小儿子还没孩子呢，看人家媳妇孩子，乐乐呵呵多好，瞅他孤家寡人，媳妇媳妇没有，孩子孩子没影，光知道挣钱，可挣那么多钱有啥用，到最后都给他那个合伙人？

魏老头心里开始不舒服。

老婆子说得对啊，男人没个里里外外收拾的女人真不行，再有侄子孝顺，能跟自个儿子一样？

还得留个后哇。

“一会见到亲家母，要不再提提这事？”魏老头问旁边老婆子。

魏母眼一横，“人家正病着，咱是瞧人家去了，说这个干啥。不合适。”

魏老头没说话，好大一会，眼看马上就到县城，他终于道，“我说句不好听的，亲家母能到医院住院的这个份上，怕不是小毛病。没准过两天……你现在不提，往后还打算啥时候去说？”

“再说，我看这时候提这个事正好，老四媳妇……静思现在也没有婆家，亲家母病着，心里怕也是放心不下闺女嘞，正好说说这个事，没准真能成呢。”

魏家老两口，好不容易找到病房，还没进去，听见里边传来吵闹声，魏老头推开门，何大媳妇只指着床上的何母，大声说着什么，

“干什么呢这是。”魏老头大喝一声，哪家儿媳妇指着生病的婆婆这么说话，还懂不懂人事？

眼看着那何大媳妇还想呛声，被何大拉住了。

何母眼圈有些红，一看见有人来，忙悄悄吸了吸鼻子，马上抬头，“亲家…魏大姐来了。”

以前叫亲家叫习惯了，意识到现在两家早已经没有关系，她立刻改口。魏母比何母大两三岁，喊一声大姐倒也不错。

魏老头用眼神斥责那不孝顺的一家，这要是他儿子，他上去就给两棍子。

魏母提着篮子放下，来到病床边，“大妹子，这是怎么了？我一听三儿说，你住院了，忙来瞧瞧，人家医生怎么说？多久能好啊？”

两位老太太这边叙话，何大一家被魏老头盯着，浑身不自在，何大拉着媳妇孩子出去了。

这会儿何静思也没在，估计在学校上课，魏老头不好说什么话，兀自在旁边空床上一坐。

两人说了会话，瞧着脸色，何母这病可能不太好，魏母心里也不好受，愈发觉得刚才老头子说那事不好再提，却没想到，何母竟然主动开口了，

“老姐姐，你能来，我真的打心眼里高兴。我这身子也不争气，还不知道能活几天。”

魏母阻止她这么说，“看说什么话，你得快点好起来，日子好过了，福气还在后头呢。”

何母摇摇头，“别的我没什么可惦记的，就静思，她这些年亲事不顺，身边连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一想到等我走了，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我实在不能放心。”

何母抹着眼泪，一说起来就难受，“不怕老姐姐笑话，我家这个闺女，心小，装不下太多人，我还不知道她，这孩子心里就是忘不了你家老四。”

“按说，我不该张这个口，可我没几天好活了，实在想问问，”何母说着话，抓紧了魏母的手，“你家老四现在结婚了没有？我家静思，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看不到她有托付，我眼都比不上啊。”

病房内，两位老太太泪眼汪汪，她们不知，匆匆赶来的何静思早已在门外，泪如雨下。

她一下课过来，进医院门，就看到何大跟他媳妇吵什么，提到娘长短，她惦记这家没良心的东西在娘跟前说什么话，瞪了一眼他们，就忙上楼朝病房来。

走到门前，正要推门，却不意听到这番话。

她紧紧捂着自己嘴巴，眼泪止不住流。

她又何尝感觉不出来，娘的身体一天比一天不好，连医生都委婉跟透底了。可她就这一个亲娘啊，她已经没爹了，连娘也走了，她要怎么办。

等听到最后，娘说死不瞑目，何静思再也忍不住，立刻走开了。

这些年，因为她的婚事，娘真的没少操心。

何静思在医院后墙，蹲在墙根下，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她擦去脸上泪水，眼神中透出一股坚定，终于下定决心。

如果她留不下娘，至少，最后这段日子，她想让娘走的安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