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堂两侧的听审座位各留了四五张椅子。

但是很快，大理寺的人就发现椅子恐怕不够用了。

首先到场的，是宫里的几个重要人物——右肃政台御史大夫狄仁杰、兵部尚书向和甫、内舍人上官婉儿。

这三个人来得算早的，大门还没有被百姓们围堵的水泄不通，所以都还能下得车马，慢慢走入正门。

三人中狄仁杰的民意呼声最高，人气最旺，从被人认出之后，就一直被人膜拜，更是有死忠粉丝激动到涕泪横流，拼命往前挤只想着上去拉拽偶像的衣角。

要不是有宫中的随身护卫与大理寺三营的弟兄们努力维持秩序，这三人恐怕走入大门都困难。

严邶静和窦奇峰对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内心里同时冒出一句话——“这就是顶流的待遇！”

狄仁杰入了大堂后，先和严邶静打招呼，感慨道：“想不到天官案会受到神都百姓们如此关注，始料未及啊！”

严邶静心里叹服——【你看人家狄老多会说话，不说自己人气高，受粉丝喜欢和欢迎，一上来就说这些老百姓都是因为关心裴公案才来的！真低调！多谦虚！】

然后是上官婉儿，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来听严邶静审案子了。

上官婉儿代表着女皇陛下本人对这件案子的关注，只要她在场，就没人敢不按规矩来。

上官婉儿笑盈盈的打招呼：“参见外舍人严大人！”

她故意将女皇陛下专门为严邶静新设的官职突出重音的念出来，其实也是为了和严邶静打趣。

严邶静也笑着回应：“不敢当，有请内舍人上官大人！”

手拉着手将上官婉儿领到上座。

三人如果论官职品阶的高低来坐，肯定是向和甫首位，狄仁杰次之，然后是上官婉儿。

但三人一番推拒礼让后，坐的顺序却是狄仁杰、上官婉儿、向和甫。

【这分明就是按照和女皇陛下的亲疏关系顺序来坐的吧，行吧，不掺和他们之间的互相礼让。】

【再说，狄老只是因为现在刚刚回洛阳，这官阶嘛，还要一点点恢复，人家迟早还是要做宰辅的，首位没毛病！】

接下来到场的是晋王爷武方书和世子武城孝，身后当然跟着的是刘声谷、梅花王两大高手。

【准婆家人过来撑场子了!】

【咱们晋王率兵北伐的谕旨都接了，就是因为要看未来儿媳妇的表演，特意将出发日期推到今天之后，太给面儿了！】

小奶狗不敢当着父王的面和严邶静啰里啰嗦，但还是偷偷的朝严邶静扮鬼脸。

晋王不是外人，座位直接安排在主审理书案的旁边。

接下来到场的是弘文馆的武青岩和上官灵。

两人的座位依次而坐。

再然后则是无为书院的吴显忠和秦冲。

这两个人虽然是游民散人，但他们可是先后两任大理寺卿，于是在后排加了座位，让他们可以坐在狄老的身后。

推事院方面来得人有十几个人，赖敬诚为首，状师依然还是老对手田宜春。

贾赫道和那几个弹劾秦冲的御史台的人也在其中。

随着各路人马到场，外面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

如果此时再有人来，恐怕前门是根本挤不进来了，只能从大理寺的后门绕进来。

眼见双方人来得都差不多了，严邶静看了看时辰，示意升堂。

三营众执事高声呼喊“威——武——！”

堂鼓鸣！

严邶静正式升堂：“本人奉天子圣令，升堂公审当年的裴公案与洛阳的御史案！”

一旁的程方听出了严邶静的意思，就是说这个案子是不需要主投告人的，因为是皇上的圣意，要求本案发回重审。

用今天的话说的意思就是这案子就不需要投诉人，因为是公诉案，检察官就是诉告人！

但是程方还是脑子一热，站了出来：“大人！小人原名裴定方，是裴公案中的后人，希望能够得到大人的同意，作为裴公案的主要投告人！”

严邶静一愣，心说程方想干么玩意？不是都说了嘛，这案子用不着出现主投告人。

“额……你说……你叫……裴定方？”还是要假装一下不认识的。

裴定方眼神坚定的看着严邶静：“正是，我就是裴公最小的儿子，裴定方！所以今天这案子，我同时也是当年事件亲历的证人！”

场外围观的群众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呼声——裴公还有后人在？

——这才是老天有眼，裴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抄满门？

——这孩子还活着，本身就意味着上天是公平的啊！

严邶静用眼神示意裴定方，意思就是这样先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实在没必要！

裴定方虽然看见了严邶静的暗示，但面色始终大义凛然，正气满满，根本不为所动。

严邶静渐渐明白了裴定方的意思——这案子，如果是女皇陛下授意重审，不过是为当年的一个错误纠错罢了。

可若是裴定方本人作为裴公后人站出来提起投告，那就是真正的为父平冤报仇，关键是堂上许多的口供对峙过程，也方便了许多。

只是这样尚不知审理结果如何便亮出自己“死囚”的身份来，着实有风险。

严邶静想到这里，点了点头，郑重的对裴定方说道：“裴定方，你既然是裴公后人，原本该名列抄斩名册之中！”

裴定方大声回答道：“是，原该如此，如果我父亲，真的有罪的话！”

严邶静：“裴公是不是有罪，还要看今天的审理，结果尚未可知，若维持原判，那你可就是……”

裴定方：“小人自当认罪伏法，依律伏诛！”

【好！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吧！】

【这算是相信我呢？还是自信呢？】

【这也实在是太上压力了！】

严邶静：“好，本官就准你作为裴公案的投告，说出你的投告诉求！”

裴定方：“小人一告时任慈州府文城郡郡守任秉时、慈州府文城郡武官易进骢、慈州府少尹贾赫道三人，捏造事实，凭空构陷，以不实之词污我全族名声！”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低微的议论声。

严邶静点点头。

裴定方：“小人二告推事院，调查失职，酷刑逼供，伪造认罪书，诱骗投罪签字，为了掩盖他们的卑劣行径，还主动与江湖恶势力相勾连，戮害我朝中忠臣！”

围观人群中听到这一条控诉，开始的时候都是一愣，非常安静，但很快，则立刻爆发出更响亮更大声的起哄和议论声。

严邶静向推事院那边坐着的人看去，只见赖敬诚的脸上冷若冰霜，双眼似乎能射出两道火焰一般，恶狠狠地盯着裴定方。

严邶静郑重地宣布：“本官知道了，按你所投告的对象，先依次传被告人吧！”

严邶静一个个的数着：“时任慈州府文城郡郡守的任秉时，后来进京任职工部侍郎，因北方军事吃紧时还曾兼任军务后勤，其人已于数月前死于江湖人士之手，无法到案！”

“时任慈州府文城郡武官易进骢，后来进京后任职刑部侍郎，也曾兼任过北营军务，数月前因贪腐渎职案被收押至今，将他带上来吧！”

这时两名大理寺的执事将易进骢带了出来，只见他手脚均戴着镣铐，形容枯槁憔悴，比先前瘦了很多。

【早在昨晚，大理寺众人就已经派人秘密的把关押易进骢的地方由晋王府改成了大理寺监。】

“时任慈州府少尹的贾赫道……”严邶静看了看人群中的贾赫道。

那贾赫道也不好意思再躲闪推辞，慢慢站了起来。

“……现任司膳寺卿！”

贾赫道从座位中慢慢走到堂中：“参见严大人！”

严邶静先看了看贾赫道：“贾大人，我听说，当年举报裴公的那些材料和信件，大多数都是你写的咯？”

贾赫道：“回严大人，确实如此，不过……不过小人我只是将他们二人口中所说的事情如实记录下来而已！”

一旁一直沮丧地没精打采的易进骢一听到贾赫道这话，猛地抬起头来，不屑地瞅了瞅贾赫道，没说什么，又再低下头去。

这个动作没能瞒过严邶静，于是她问道：“易进骢！请问，贾大人说当年的所有举报材料，都是由你二人口述，贾大人则负责笔录……”

“我呸！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那当年的实情又是如何，你慢慢说来！”

易进骢整理了一下思绪和语言，开始说道——

——我当年做武官时，负责管理军务，其中军饷这一块事务，京都派发时是不经过州府的，直接派到军中，由我接收。

——当时任秉时盯上了这笔军饷，有意拉拢我，还带着我去贾赫道家里吃酒，就是在那时……贾赫道将他家里的一个漂亮的小丫鬟送给了我

——我……我也就是这样，被他们两个拉拢着，一起同流合污，互相勾结着，做出了克扣军饷的事来。

——后来有些士卒不满，将这件事告诉了裴公，裴公产生了怀疑之心，但当时，他还不知道这是我们三人中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