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人群再次沸腾——

“连写给皇上的奏折都可以篡改，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吗？”

“怪不得圣上会批了裴公一家死罪！”

“裴公真的是冤枉的啊！”

“这样的家伙陷害裴公，应该不得好死啊！”

田宜春这时高声叫道：“这这……这纯属胡说八道，凭空捏造，哪有这回事？”

严邶静看着周庆说道：“篡改奏折，可是死罪，你可别乱说话，诬陷咱们赖大人啊！”

周庆：“死罪也好，活罪也罢，我都不想再忍气吞声的这么过下去了，我一定要说出所有的实情！奏折确实是我改的，赖大人就是主谋，我有证据！”

严邶静见他情绪有些激动，轻声问：“你有什么证据？”

“我当年在改奏折的时候，还额外誊抄了一份，一直保留着。”

说罢，周庆从衣袖里抽出一份奏折，献给了严邶静。

这下赖敬诚的脸色彻底挂不住了：“你也说是誊抄，如何证明你没有修改过？”

周庆看了看赖敬诚：“你们一直负责监视我的那个人，在我写完奏折之后，收走并立刻焚烧的那份，才是我誊抄的……我手上拿出来的这份奏折，是谢博简谢大人亲笔所书！”

赖敬诚一下呆住：“你……你……”

周庆：“你想问我是不是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是吗，是，我就是这么想的，之前，你们押着我的弟弟和妹妹，逼我就范，让我为你们做事……”

“可是现在呢，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我的弟弟和妹妹早就已经死在狱中了，你们一直在骗我……你们一直在骗我……”

“你们还想连我也除掉……好，你们想要我死，我就死给你们看……我现在就死，但我要拉着你们一起，拉着你们陪我一起死……”

“严大人！我当初偷偷留下了谢大人奏折的原件，就是为了怕他们连我也灭口，严大人，你可以找人查，找人验，我跟你保证，这绝对就是谢大人的亲笔所书！”

“至于指使我做这些的人，就是他，就是他们，赖敬诚！”

严邶静见周庆已经越说越癫狂，情绪状态陷入了歇斯底里，忙示意蓝营的两个兄弟，将周庆扶了起来，暂时先收押。

严邶静展开手中的奏折，看了看最后面的印章，确实是谢博简的个人印鉴。

粗略而快速的看了一下奏折的内容，将其收起。

严邶静：“赖大人，如今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赖敬诚白眼一翻：“我对此事一无所知，当然没什么要说的！”

严邶静：“依这封奏折的内容来看，裴公完全是无辜清白的，如果当初是这份奏折呈递到圣上手里，裴公绝不至于全家惨死！”

围观者传来一阵阵骚动。

赖敬诚用他难听的哑嗓子慢慢说道：“我们呈递给圣上的奏折，才是真的奏折，周庆他信口胡说，岂有采信之理？再说，我们还有他儿子的认罪书，那可是画了押的！”

严邶静：“当年圣上在看到你们呈上去的奏折之后，方定了裴公一家抄斩之刑，然后，你们用信函诓骗了裴公家人，将他的长子次子先后骗到洛阳，逐一扣押！”

“接着，再派人到慈州府缉拿裴公府上其他人等，也就是在那时，裴公的三子裴定方，和毕师爷的儿子毕以文逃离了慈州。”

“你们将裴家其他人等押回洛阳，威逼利诱裴公的两个儿子签认罪书，大公子坚韧不屈，与其父一样宁折不弯，你们在他身上骗不出一句有用的证供，便又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哄骗次子。”

“裴公的次子稍微柔弱些，又不忍父兄受苦，终于签了认罪书！”

围观群众当中已经有人传来了哭声……

“你们仅凭着这样一份认罪书，就定了裴公满门抄斩之罪，其心可诛！”

赖敬诚：“我倒觉得，裴公的二公子才是知大义识大体之人，羞愧怀罪，甘心受刑，以求皇恩圣赎！”

“你们为裴公编纂的几条罪名当中，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一句话，勾结徐敬业，图谋造反，对不对？”

赖敬诚：“不错！”

“当年徐敬业于扬州起兵，裴公在那段时间始终留在慈州，完全没有离开过，关于这段时间的对证，贾大人，咱们在上一场公审中，就已经聊过了，对吧……”

贾赫道此时感觉自己已经大势已去，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是！”

赖敬诚不服气地说道：“他人可以不去，但是信件可以去，钱粮辎重也可以去！”

严邶静问易进骢：“徐敬业起兵期间，或是筹备期间，慈州可有钱粮辎重筹备，前往扬州的？”

易进骢这时还能说什么，这话既然问自己，本身就是一种嘲讽，慈州府兵的军饷被他们三人连续克扣了好几年，府兵甚至被逼到起义闹饷，哪里还有什么粮草去支援徐敬业的起义？

易进骢在围观群众一片嘲讽声中，缓缓地摇了摇头。

严邶静：“由慈州运输钱粮辎重远赴扬州，恐怕是无稽之谈了，至于信件……将毕以文毕公子带出来吧！”

毕以文这段时间一直就待在大理寺监，不过他的待遇比较好，并没有受什么罪。

几人将他从牢房里带出来的时候，还是毕以文提起手臂示意了一下，狱卒才反应过来，将枷锁链铐给他戴好，这才将他推了出来。

严邶静将一封书信从书桌案上拿起，抽出其中的信纸，在毕以文面前展开，毕以文一见到这封信，脸色有点激动，双手微微颤抖，接过了信纸，仔细的研读。

严邶静：“毕以文，我问你，这封信，是由谁执笔，又是谁写给谁的？”

毕以文努力的平复了一下情绪，答道：“这封信，是裴公口述，家父执笔，写给柳正臣的信，时间，是当年的响马案之后！”

大家这才明白毕以文为什么一看到这封信就有点情绪失控，原来是因为看到了父亲生前的笔迹。

严邶静：“信上的内容，能和大家说说吗？”

毕以文沉下心来，反复看了两遍，答道：“启禀严大人，当年响马案后，柳家的大将军柳正臣率兵去剿灭匪帮，但却没有按照圣上的意思，剿匪务尽！”

“裴公也正是在此时，去信一封，力陈匪首李哲茂之来历身世，劝柳正臣不可有滥善之心，即便不愿痛下杀罚，也应保持来往距离，不要落人话柄！”

“信上还说，如今河东三氏应小心行事，不要与李氏旧族过多瓜葛，下面还重点写了许多名字，其中，就有徐敬业、徐敬猷、骆宾王、唐之奇、魏思温等。”

严邶静听了，点了点头，将信纸从毕以文手中抽了回来，重新收好。

“当年裴公对于李氏旧皇族的命运虽然有所同情，但从这封信来看，还是可以看出，裴公谨言慎行的约束自己，也规劝友人。”

“信中所列的名字几乎包括了徐敬业起兵谋反时的所有头领共党，请问，在这样的环境下，裴公有没有可能自染嫌疑，与徐敬业通信？”

围观的群众当中有非常给力的，当场就大声的应和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严邶静点了点头，重新看向了赖敬诚，“赖大人，这些往日的细节，我事隔多年后派人去调查搜集，都能搜集到，难道你当年就完全没有看到吗？”

赖敬诚被严邶静怼的无话可说，不再言语。

今日公审到了这里，基本上已经完成了投告人裴定方的全部投诉内容的审理，于是严邶静郑重的坐回台上，朗声宣布今日的审理结果——

——投告人裴定方，告时任慈州府文城郡郡守任秉时、慈州府文城郡武官易进骢、慈州府少尹贾赫道三人，捏造事实，凭空构陷，以不实之词污蔑裴印年谋反，诉告内容属实，证据完整。

——三名被告中，任秉时已死，易进骢、贾赫道当庭承认罪行，报吏部革去现职，签字收押，等候法办！

——御史案重审结果，原大理寺寺正明海升，当庭认罪，案件其他物证与其自认的犯罪经过相符合，可以断定，确为真凶，现报吏部革去现职，签字收押，等候法办！

——投告人裴定方告推事院，调查失职，酷刑逼供，伪造认罪书，诱骗投罪签字，诉告内容完全属实，人证物证等齐全，现将推事院赖敬诚及数名负责人一并收押，报吏部革去现职，等候法办！

严邶静每念出一个审判结果，围观的人群就会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还有人跟着每一次的判罚结果后不断地叫好，就好像是听说书先生终于说到了恶人应有恶报的大结局一样。

堂下听着审判结果宣判的田宜春已经完全蔫了，没了一点精气神。

但赖敬诚却还在兀自支撑，等到严邶静一一说完，冷笑了几声：“严大人，你怕是还不知道，圣上当年，于丽景门置推事院时，对天下人说过的承诺吧！”

严邶静当然知道，女皇当年为什么要设置推事院的理由。

她淡淡地问道：“当年是当年，如今，已经是如今了！赖大人，你还摆什么官威？”

赖敬诚：“我就不信，圣上金口玉言，可以不算数？就凭你，一个小小的七品钦差御史，就能定我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