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洲……还是牧星和？”薇安喃喃自语，她收回手，往前走了几步，眼神划过眼前的牧星和。

金色的发丝被日光镀上一层光辉的软光，他的面色灰暗，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脆弱无害，面颊处一道新鲜的伤口绽开，鲜红色的血液已然凝固，许久没有补充水分的苍白嘴唇紧抿，似乎有淡淡的血丝从唇缝溢出，双拳紧握在身侧，手上的短剑不知何时掉落在地，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的脚旁。

她又侧头看向视线望着这边的顾璟洲，金色的瞳孔微微睁大，面上一副担忧的神色，平时闪耀着柔和光泽的银丝此刻也有些灰蒙蒙的，就算此时此刻，他的面上也没有一丝的惊慌。

【我感觉根本不用选嘛，这次就选反派吧！反正是为了攻略他~正好收获一波感动的泪水我们就跑路吧宿主！！】G00729开始出谋划策，它绕着薇安跑了一圈，在观测站看到薇安和在世界中实际看到还是有些不同的，它用机械手臂戳了戳那层薄雾似的纱裙，看着那轻薄的裙面从手中滑走，但依旧在手中留下点点的光。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得思考一下。”薇安无语凝噎，她抬头看向那站在雕像顶端的银白色半人半虫，如果不曾细看，面容确实与安妮别无二致。

但，现在她有足够多的时间去观察那个虫族的样貌，它的眼眸比安妮的要无神且窄细，眼尾处是向下微压的，脸颊两侧有着明显的银白鳞片，唇色偏紫，看起来更多的是妖艳与邪恶。它的八条腿看起来坚硬无比，两侧的鳌肢泛着银光，像是两柄利剑，腹部低垂，明明应该柔软的地方也被银白的硬壳包裹。

她收回视线，如果说这只虫母与安妮长得一模一样，她反而会感到不忍，但好在……它和安妮不是那么的相似。

周围的泰亚丽高扬着巨大的前肢，朗鲁虫也在不懈地吐露着毒液，空中的旯达和吉本虫停滞在半空，但那位置对于人类来说过于危险，不用细想，只要时停结束的一瞬间，在场的还会有不少精神力已经枯竭的人受到伤害——更可能会遭受到致命一击。

【真奇怪，明明面临生死关头，这些人鱼还在因为“三次限制”而拒绝唱歌吗？】G00729摸了摸自己的电子脑壳，它滑动到一条坐在悬浮椅上的紫色人鱼旁，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就像这条，明明在场的人类之中最高的与他匹配度最高的也就87，他还是选择了默不作声。】

“那是因为你可以一眼就知道人鱼和人类的契合度，他们不知道。”薇安默默扫了眼那条紫色的人鱼，他也并不是只待在原地等着被保护，他手中的手枪高抬，正对准着一只即将从背后偷袭成功一位士兵的吉本虫。

【即使加载了情感模拟的AI，统统我有时候还是无法理解人类呢~哦不，好像现在也包括人鱼？】G00729感叹，它又重新窜回到薇安的身边，催促到，【宿主，快做出选择吧~因为原世界剧本中反派注定是牺牲的命运，所以这条支线被世界意识放弃了，现在又重启了，一切都可以凭你来选择噢~简直就像神明一样的权力呢~】

薇安闭上眼，她也曾在此间的世界意识那里听闻过这剧本被废弃后又“重新使用”了，可……让她来决定吗？恍惚间，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目光正在温柔的注视着她，似乎不管她如何选择，它都会无私的包容接纳。

一边是世界原定的主角顾璟洲，没人会怀疑他能够成为一位优秀的王者；一边则是此次的任务目标牧星和，虽然性格阴晴不定，手段也有时候狠辣非常，但似乎也算是个好人……

她蹙紧着眉，自己的选择或许会造成这个世界不同其他世界线的发展，甚至说会开创出新的世界线的分支……

“我……选不出来……”最终，她还是轻轻地将自己内心的答案说出。

“顾璟洲和牧星和，他们……都有成为王的资格！”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定，深邃的蓝眸凝视着系统时，竟然让冰冷的机器也感受到了威压。

【可是！宿主所携带剑鞘的能量，要与圣剑合二为一才能组成完全体呀！你这样两个都要根本……】

“我马甲的能量一起支撑，够了吗？”薇安不带一丝的迟疑。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等同于解构马甲，重新去构造属于这个世界能量体系的力量，宿主……你难道又想再经历一次痛苦吗？】G00729沉默，它又想不通为什么明明有更轻松的办法，甚至说无痛的办法，宿主还要这么选择。

“我已经决定了。”薇安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为接下来的疼痛做好心理准备。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一刹那，那似是慰叹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它轻轻响起在人的耳畔，带着无尽的温柔与爱意——

“如您所愿。”

——————

风声一刹那又响起，耳边的嘶吼和苦难的悲鸣又在广场中央响彻。

第145章 她如泡沫转瞬即逝

眼上温柔的触感似乎是在一瞬间消失不见的。

牧星和茫然地睁开了双眸，耳边却传来了熟悉而陌生的歌声——

那嗓音纯净无暇，却又仿佛深海的呼吸，音色空灵而又深邃，仿佛能够穿透人类的灵魂，使得他们沉入宁静与安详的理想之地。轻声的吟唱像是轻柔的羽毛抚摸着每个人的精神之海，那如同天堂所遗失的乐章此刻在人世间重新被她拾起，婉转悠扬间，每个音符都似乎有着温柔的安抚的魔力，缓缓流淌进每个人的心底。

那是薇安的人鱼之歌。

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那条神秘的人鱼之上。

虫族像是也被安抚一般，呆愣地停下了手中凌厉的攻击，猩红的复眼中居然透露出一丝迷茫。

薇安一步步走向顾璟洲，双手覆盖上人握着圣剑的手。她的裙袂随着微风淡淡翻飞，在空中留下一道银河的光点。

就在她抚上人手背的那一刻，金色的亮光乍现，耀眼到令所有人都眯了眯眼。

薇安脚底的符文缓缓浮起，逐渐脱离原本的位置，一圈又一圈，缓缓地变小，慢慢飞赴顾璟洲手中那柄银白色的剑身之上，又果断地下坠。

顾璟洲只感觉自己的手心发烫，他的耳边是未曾听闻的天籁，婉转悠扬，面前是神圣而又庄严的一幕，他定定地注视着面前此时无比圣洁的人鱼，宛如海洋般的蓝眸中带着笑意，精致的面孔在这光晕之中更为绝伦，她也在此刻注视着他。

顾璟洲不由得喉间发涩，声音微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牧星和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心下没有意外，或者说薇安的选择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是淡淡的抿了抿唇，似要将故意忽视的情绪全部压下。

只是在下一刻，那散发着珍珠光彩的人鱼转头看向他，那张明媚的面容是他最为熟悉的模样，但往常薇安那副怯生生的模样此时却被他看不懂的笑意取代，那副恬静的模样让他有些看得入迷。

随着她的吟唱，悦耳的歌声化为有形的符文，缓缓从薇安的身周倾泻而出，银蓝色的裙摆上的星河闪动，似是真的化为薄雾般逐渐变得透明……

不，那或许不止是这华美的裙装在逐渐变为透明，是薇安的整个人……？

牧星和心神微颤，他刚要出声询问，却被薇安轻轻地摇头所打断。

那足以安抚世界的美妙歌声所凝出的字符如同丝绸一般滑向他的手心，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那串串实质的字符携着无形的温柔力量缓缓凝聚成一长条的模样，那过于明显的形状让他有一瞬间惊疑。

他不敢继续去想，甚至手指都有了蜷缩回去的姿势。

下一秒，他的手被另一双纤细白嫩的手牵住，被引导向那凝聚的符文。

他垂着眼眸，哑着嗓子，淡淡出声，“薇安，不该是我。”

薇安又一次摇了摇头，她空灵的歌声并未停止，流转的符文也在逐渐凝实，淡蓝色的光芒渐渐明亮，温和无害并不刺眼，

那凝聚着的符文逐渐如同丝线般向四周散落解体，露出包裹其中的物体的真容——一柄与顾璟洲手中相似又不尽相似的长剑，剑身晶莹，仿佛是海底最纯净的宝石，剑柄处刻画着的似是铃兰花朵的图案，淡蓝的光芒萦绕在剑身，细腻的光线凭空缠绕在剑柄。

牧星和怔愣，他以为薇安会交予他剑鞘……

这却是另一把的圣剑！

他转头看向顾璟洲的方向，却发现人也在微笑地注视着他。

顾璟洲手中银白的圣剑周围萦绕着金色的光圈，不停的旋转浮动，他在瞬间就理解了属于圣剑的剑鞘已然被交付于人。

而自己手中的这一把……

“是另一把圣剑。”薇安轻轻地在他的耳畔低喃。

她淡淡的微笑着，眉如新月，眸似深海，浅蓝色的长发似海藻般飘逸于身后。

她将牧星和有些褶皱的衣角整理平整，然后轻轻地推了一把人的背，用着最后的，她所剩余的字数轻声道——

“牧……莫星和，成为合格的王吧……”

她已然维持不住人类的形态，星蓝色的鱼尾曼妙动人，在阳光的映照之下，宛若彩虹般绚烂斑斓，引来了周围人惊叹痴迷的视线。

但没有人敢上前打破这幅绮丽的画面，也没有人去惊呼那是前所未有的蓝色人鱼。

——————

牧星和，不，莫星和与顾璟洲相视一眼，无言的默契使得他们提起圣剑跃向不同的方向。

他们的长剑犹如流星般划破凝滞的黑暗，每一次的挥击都带着雷霆的万钧之力，那些有着坚硬盔甲的虫族在那瞬间仿佛变得脆弱不堪，一击之下便化为齑粉。

薇安将手背到身后，在两人看过来时予以他们真诚地笑容，似是属于精灵的赐福，使得他们有着无畏的信念与力量。

但其实她的双手已然变为透明，似是童话中悲剧的人鱼公主化为了透明的泡沫，缓缓地飞向天际。

有人似乎注意到了这点，想要惊呼出声，但薇安侧过头，无声地摇了摇头，她的目光停留在持着圣剑战斗的两人身上。

在她的平静面容下隐藏的却是极致的疼痛，但又似乎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正逐渐包裹住她逐渐冰冷的身躯，她额间溢出的冷汗被无形的力量轻柔地擦拭，这让她得以有些喘息的空隙和清醒的神智去看向那最后的结局。

顾璟洲在广场内以势不可当的威势斩杀着虫族，而莫星和则已然跃至最高处，与那有着与其母亲相似面容的虫族之母对视。

他碧绿的眼眸凝视着那张与安妮何其相似的脸，高抬起的圣剑却迟迟地没有落下。

那银色的虫母举起自己的鳌肢向人袭击而去，却又在下一刻似乎受到什么侵扰一般又随机放下，反而深深扎进了自己身下拉铁摩尔，使得它发出了剧烈的嚎叫，却又不敢反抗。

莫星和皱眉戒备，却又在下一瞬不可置信地紧盯着眼前的虫母。

那半人半虫的怪物扭曲着表情，不断地变化，面容狰狞。

而在最后，它说——

“星和，来吧。”

那明明是安妮的声音，是他的母亲的声音！

他的握着圣剑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

而那口吐人言的虫母又在下一刻恢复了先前非人的狠厉，八只蛛矛展露出锋利的尖刺，朝他袭来。

一股淡淡的花香钻入他的鼻尖，使得他混乱的心绪清明，似是有人在他的耳畔重复着那一句——

莫星和，成为合格的王吧……

他提起散发着蓝色光亮的圣剑，毫不犹豫地刺入了面前这只虫族的心脏，使得它发出了凄惨而又最后的悲鸣，轰然倒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他只觉得长久的束缚终于被挣脱。

他回头，想看向薇安的方向。

却只见透明的蓝色倩影处只剩下了无数晶莹剔透的，星星点点的泡沫，它们飘浮着，如同一个个小小的盛开的铃兰，无声无息地朝着蔚蓝的天空飞去，梦幻、纯净和美好，却又短暂而残酷。

“薇安？”

他的脸颊似乎有些许的湿热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