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他就这样，直接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大家都同时闭上嘴，不再说话，看着眼前这个带着杀意的男子。好好的一场端午晚宴，被他给搅散了。

看着地上躺着的小厮丫头，有的还能喊疼，有的早已没了声音，不知道生死。大娘子早已经吓得直哆嗦，从刚刚小厮来报，到这人闯入，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这人就直接闯了进来。

今日本是在大娘子的院子里小聚一下，共庆端午。刚刚吃到一半，前院的小厮就高喊着跑了进来，“有个人，杀，杀进来了”，说的断断续续，梁勇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大娘子尖叫着问那小厮“杀？杀进来？是谁”，小厮喘着气直摇头，大娘子还准备问什么，就看到一道人影，突然从院门处出现，几步便到了房间门口。

那小厮看到这人，伸出手哆嗦着指向他，嘴里含喊着“他，他”，还没说出什么，就被那人一剑扫过，倒在了地上，慢慢的鲜血顺着地上的砖缝流淌。

院子里跟进来一群小厮丫头，刚要进来，那人扬起手中的剑，几息过后，倒了一院子的人。

“站着不要动，”梁勇低声对我说了一句，便走向门口那道身影。

两人隔着一道门槛，相对而立，一个持剑怒视，一个垂手握拳，两人都未动，却让人觉得他们已经交战了许久。

“是你”“还真是你”，两个人同时开口。

梁勇的语气里带着笃定，那人确实带着恨意。

“天，机，子”，梁勇一字一句的喊出了这个名字。那人一声冷笑，不答话，却举起了手里的剑，直指着梁勇的心脏。

剑光闪闪，梁勇抽出腰间软剑，扬起阻挡对方的剑劈下来的力道。天机子立刻改了剑势，收回手腕，右腿直扫梁勇脚腕，梁勇一跃而起，顺势朝下刺出软剑。

一招又一招，速度愈加紧张，空气中充满着尖利的摩擦声，双方的动作极为熟练，各式各样技巧招式尽出，气势恢弘，凌厉的剑气无声的袭来，打斗中的两人，身形交换转移中，慢慢移向院子里。

我不敢乱动，站在房间里看着外面的打斗，两个人的对战充满了力量，剑尖处流动着空气划破的声音。

天机子，天机子，慧仁的宿敌，快，去找慧仁。

我拉了一下呆愣的大娘子，低声问她后门可开着，大娘子不解我是何意，还是点点头，我做个走的手势，让她动作轻一点。

两个人慢慢的挪动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终于走出了房间，来到了院子后门，我让大娘子去找个地方躲起来，自己跑去找慧仁师父。

慧仁并不在楼里住，住在外面巷子里的一处小院子，还好离得近。

一阵狂奔之后，唤了几声“慧仁师父，天机子来了，正在和梁勇打斗，你快去救梁勇啊！”“慧仁师父！”粗喘着气的我，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喘气，准备再喊，院门被打开了，“你先在这里躲一下”，只听声音，未见人，一道灰色衣袍闪过，往梦回楼的方向去了。我走进院子里，关了院门，在门口瘫坐着。心还是扑通乱跳，不知道梁勇怎么样了，那天机子看起来武功就极好。

慧仁一路不敢停歇，直到在院内站定，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才相信，真的是他来了。

“师弟！”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深深的悲伤，让人心生怜悯。希望能唤醒那个人，这是对他的最后一次心软。

打斗中的二人并没有因为慧仁的到来而停下，招式越发快速凌厉，不断变化脚步，在院子里踩出一个个带血的脚印，两个人都带了伤，分不清楚地上到底是谁的血更多一些。无论是出击还是格挡，一招一式都带着杀意。

梁勇刚站定脚步，又举剑向前横劈，手中的剑，像是活的的一样，从天机子右臂上划过，一道鲜血，从伤口处喷出，溅在了梁勇的脸上，那温热的血腥味，不断刺激着梁勇的意识。杀！杀！杀！越来越浓的杀意，不受控制的挥着手中的剑，如同被控制的傀儡！

慧仁眼见徒弟状况不妙，立刻出手加入了战局，挡住了天机子的反攻，对着梁勇大喝一声“醒来！”，挨了天机子一掌，又赶快回身阻挡攻来的剑。

慧仁心存善意，只格挡不出手，天机子心存杀意，不过几十招就见慧仁身上多了几道伤口。慧仁有意引着天机子往空旷处去，天机子并不跟他纠缠，反而再次持剑攻向梁勇。

慧仁前去阻挡，跑步向前的同时，左脚掌在地上猛力一踏，身子轻盈地一纵，飞身而上，伸直的双腿一紧，双脚猛然用力绞住天机子的脖子，一个转身，天机子已经摔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慧仁看着躺在地上的天机子，好一会才慢慢站起，脚步踉跄，像极了初学布的时候，张着手臂向自己跑来跑去喊着哥哥，哥哥。恍惚间，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师父，我错了！”，慧仁从回忆里走出来，看向旁边的梁勇，摇摇头，没说什么。

第42章 天机子来了，慧仁怒打亲弟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该由自己结束。

慧仁一步步向前，走到天机子面前停住，看着白发苍苍的天机子，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他也老了，若是这金丹劫过不去，也不剩下多少年了。自己天资不足，修行缓慢，已经耗费了太多年。元婴还遥遥无期，不如成全了他。

双手用力，禁锢住天机子，施展久不用的身法，往城外的树林方向而去。一切恩怨，今日了了。

盛夏天里，难得多云，丛丛云层将夕阳团团围起，敛了半数暑气。遮天蔽日的树林里，更是阴凉。

猛一落地，天机子站立不稳，下意识伸手去拉身边的人，慧仁一掌拍出，天机子赶忙伸掌去挡。

慧仁右掌回收，左拳毫不犹豫自腰间旋转前冲。振臂一挥，一股浩大雄厚的拳劲轰然击。拳风所及，泥士翻卷，如巨龙裂地般向远处延伸，树木倾倒，带起一片鸟雀逃命般拍打着翅膀往更远处躲藏。

“元玉，你还要怎样？”慧仁痛苦的看着与他对打之人，熟悉的脸庞上，全然不见幼年的单纯，青年的热诚，没有凡人的质朴，也没有修仙者的坚定。

“哈哈哈，真是好笑，”天机子并不觉得是自己错，大笑着嘲讽，那笑声里带着不甘，“你问我要怎样？我倒是要问问你，你！还是兄长吗？不是师兄吗？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喜欢她，她却要与你结侣！你告诉我为什么？”歇斯底里的人，已经顾不得招式，只凭着本能不断的出拳，发泄心里的怨恨。

“我不知道！”慧仁无奈的摇摇头，回答了天机子的问题，天机子并不满意，“不知道，哈哈哈，一句不知道就能解决了吗？我被人嗤笑的时候呢？你也不知道吗？”

“你既然不信，我再说又有何意义！今日就做个决断，你若不再惹事生非，好生修炼，放弃再杀梁勇一干人等，我不计较之前伤我之事，若是你还继续做那心狠手辣之人，我今日便废了你的修炼之路！你放弃还是不放弃？”慧仁暗暗用了灵力，希望能唤醒这个固执的人。

天机子毫不领情，双手拍地，一跃而起，掀起衣摆，从小腿处取去一个匕首，冲着慧仁的双眼刺去，他恨，恨这双带着怜悯与失望的眼，每一次，他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着自己摇头，说着让自己难堪的话！

慧仁一时躲避不及，用右臂去挡那匕首，刺啦一声，匕首划破灰色僧袍，带走了一串鲜血。

眼见天机子眼神仍旧狂乱，如痴如颠，慧仁不由得心中叫苦，看到一道冷光直袭自己胸口，右臂痛楚，无法防御，又不及闪躲，生死就在一瞬。

慧仁自储物袋中取出灵剑，长剑无声刺出的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静止，天机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你，你竟然还有灵力！”吃惊的话语随着被灵剑拍飞的动作一起进行。

慧仁双手结印，控制灵剑追着天机子打，也不伤他要害，只打他四肢。让他无法再伤人。

天机子一开始还能躲避一两下，痛苦的哀嚎着，咒骂着，又消耗了许多体力，速度便慢了下来，被灵剑打的毫无还击之力。只能抱头鼠窜，一瘸一拐的往树林深处跑去。

眼看着夕阳就要落下，云层遮住了光，天色暗了一些，我试着站起身，双腿的胀意消退了，有些力气。扶着门站起来，打开院门，小巷子里并没有人，静的不正常。我也不觉得害怕了，关了院门，便朝着梦回楼的方向走去，我得回去看看梁勇，还有那些人。

还没到后门，便看到寻过来的梁勇，隔着十几步的一条巷子，两个一起朝着对方跑去。

刚刚抬头的一刹那，那股熟悉的感觉瞬间萦绕周身！整个人仿佛被施法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分毫。看到夕阳余光下的那个熟悉身影，她知道是他，身形依然是那么欣长挺拔。真好，他还活着。

仰头看着面前五官分明的他，心瞬间仿佛有一道阳光照了进来，正在慢慢融化一些东西。看他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欢喜变成了担心，从他怀里挣开，拉着他的手臂，上上下下的检查“伤到了哪里？严不严重？我去叫大夫”，说着转身就要走，又被他拉进了怀里，他异常小心地捧住我半边脸，肩膀甚至在发抖，“滋滋，滋滋，”一遍又一遍的喊我的名字，“我没事，你别怕，别怕。”声音温柔，却极其的掷地有声，让人安心。我点点头，信了，跟着他往梦回楼走去，“天机子呢？”我看着凌乱的院子，不见了那人的身影，“他被师父带走了”，梁勇回了我一句，把我带进屋子，“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就在院子里，有事喊我”，又看了我一眼，才转身，“我也去！”

拉住他的手，不想松开。“别去了，夜间你又要睡不好了！”梁勇不愿意我去看那些，怕我又被吓到。可是这会，我自己待着也很害怕。“让我去吧，我也能帮点忙，”，带着央求的说道“我自己会害怕”，说完就抬脚往院子里走。他只得被我拉着往前走，“等下怕了就站我身后”，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我一句，我点点头。

小厮们先把还能动的人都抬着放到湖边的一处院子里，这里地方大，方便大夫一起看诊。我就和小丫头们一起为那些人清理伤口，包扎，在帮忙去煎药。

梁勇一一查看那些重伤的人，把师父以前给的药都拿出来，希望能多救一些人，这些人都是因为自己才受此劫难。

院子里忙忙碌碌，升起一排的小炉子，煎药的小丫头们，一人两手，对着炉子不停的扇风，希望快点再快点。我看着大夫刚刚看诊完的这个人，整条手臂几乎都被剑割裂，人已经痛晕了过去，大夫只得先止血，包扎固定，看后面的伤口愈合情况，听天由命了。我的心里闷闷的，若是我会医术就好了，就能帮他们缝合伤口，就能让他们少些痛苦，可我不是，我只听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正确的缝合伤口，不敢胡乱说。

“师父”，梁勇的叫声，让我猛的抬头，慧仁的右臂伤口，已经快要愈合，他走向受伤的人群，给每个人都喂了一颗药丸，才回头看向梁勇，“不用担心，会没事的！”，又看向我，点点头，没说什么。

等到所有人都包扎好伤口，喝上药，忙碌的院子里才慢慢停了下来，浑身被汗水浸透，被风一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我赶紧捂住了嘴，这里都是病人，我不能再添乱了。

安排好守夜的人，让大夫先去休息，半夜若是起热，还要大夫起来诊治。梁勇又让人买来饭食，大家吃了几口，都放下了碗筷。看着往日的同伴，这会低声呻吟，都没了胃口。

整个院子一片寂静。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默默无语。原本被烛火照亮的水面，这会也蒙上了一层雾气。每个人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个抬起头的，看着这样的情形，又低下了头。整个院子笼罩着一股阴霾，空气好像凝固了，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都去休息，我守着他们，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慧仁开口了，声线清润，说话时语速不急不缓，带着一股坚定，让人不由的就松了一口气。放佛看到了他说的那样，大家都没事，活蹦乱跳的，像平时一样。

“师父”，梁勇低低唤了一声，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我知道，他心里难受，他不安，他自责，他愧疚。

“无事，你也去休息吧！”慧仁摆摆手，示意梁勇离开，梁勇不抬头，就站在原地，放佛与土地连接在了一起。

“徒儿，你忘了我说过的事吗？”，慧仁这次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笑意，像一位父亲看着淘气的儿子，带着宽容与耐心。

“师父”，梁勇抬起头，又唤了一声，还是不动，慧仁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站了一会，梁勇看慧仁还是一样的不言语，只能拉着我转身走了，还叫走了所有人，只留那些还昏睡着的伤者，和独自站着的慧仁。

水面点点灯光随着风带来的波纹晃动着，散了又聚起，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