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我记恨你，你离开我，全都是因为这个。”他激动地拍打着自己受伤的腿。

“什么，意思？”我懵了，看向大婶。

“记不记得，上次和卫栩聊，我的经历，京城的那次医疗事故。”大婶有些别扭地看着马家卿。

“医疗事故？是，你的那次手术？！”我震惊地站起来。

“对，就是我的那次手术！全都是他，你爷爷，一手毁了我！”他走过来，双手死死抓住我的肩膀。

“为什么？”我吃痛，却更在意，那时候和他没有任何关联的马家卿，为什么会成为牺牲品。

“我他妈也想知道！为什么，他要对付的是姓汪的那个变态，为什么要让我替他受罪？！”他近乎疯狂地来来回回在屋子里暴走。

“你控制好情绪！”大婶吼他。

他又转了几圈后，暴躁地踢开厨房的垃圾桶，回了自己的公寓。

隔着墙，我都能听见那屋里叮叮当当的东西碰撞声。

“大婶……”我瞪大眼睛看她。

“那天和卫栩聊完，我就又回忆起这么多年的经历，有些感慨。回到先生那边，我有些心不在焉。先生第二天回来，本来我应该早早准备好午饭的，可我忘记了，让先生饿了一个多小时，才做好了饭。先生觉得我反常，就问起原因，我说了和卫栩的过往。他问我，难道只记得和卫栩的经历吗？马家卿就一点印象都没有吗？我才意识到，原来很多年前，他也曾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大婶拉我坐进沙发，为我倒了杯温水，和我讲述起来。

原来故事的中段，大婶自越南回国后，在京城医院里被特聘为护理部主任。

那时候医院管理还算严格，每一场手术，参与手术的医生所在科室主任，和护理部主任都要签字批准，才可以安排人手进行手术。

大婶还记得，那天是下午四点多，她刚要下班，手术室送来一份申请，骨科和神经科两位主任都要亲自上手术台，而两位主任钦点了五名护士参与手术。

其中四名均为手术室资深护士，另一位居然是一名刚刚入职一年的年轻护士。

当时大婶犹豫过，这人员安排有些诡异，可她觉得，七名医护中六名都是老手，倒也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况且据申请上的内容看，患者情况危急，不容过多拖延。

于是她也只是稍作迟疑，就签了字。

可第二天她还没到医院，就被院长电话告知，手术出了问题。

手术经历了六个小时才完成，前五个小时都很正常，骨骼、肌肉、神经都被细致缝合好，只要再注射一针激活神经的药物就可以完成整个手术了。

六名老医护疲惫感升起，便交待小护士完成注射任务，想着这毕竟是基本功，能出什么岔子。

可就是这一针，小护士注射的剂量是神经科主任要求的浓度的三倍，直接导致患处神经阻塞。

关键的问题是，这支三倍浓度的针剂空瓶，被发现时，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了。

情况完全不可逆转，两位主任引咎辞职，四位资深护士被罚扣全年奖金，小护士则是在手术结束后就不见了踪影。

“可是，那时候我也在医院，为什么我并不知道这是个医疗事故？”我当时就守在手术室外面，六个多小时后，他被推出来，医生只是告诉我，他的神经和韧带完全断裂，无法接合。

“没人敢说，或者说，上面留了话，不让说吧！”大婶拍拍我的手，无奈地摇头。

“为什么说，是老爷子的人做的？”我还是不懂这些关联。

“先生说，那两位主任，前两年相继从圣诺医院退休了，而那名小护士，一直就是老爷子的私人护士。”

“可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报复汪部长？”

“你应该知道，马家卿曾经，是那个汪部长养的，那个吧？他当时在各大晚会都有独舞的机会，很多导演制片人都抢着认识他，都是因为汪部长在背后的抬举。那个时候，他是汪部长最喜爱的，甚至风头胜过汪的所有女人。打击他，能让汪知道自己惹了人，却又不敢去追究，因为毕竟没有动汪本人。”

“所以说，这是一场上有剧本，下打配合的大戏，最后吃亏的，只有马家卿。”我不禁有些同情，作为当时的亲历者，难免也有些恶寒。

“所以啊，那天刚好来找先生汇报工作的马家卿，听到了我们的话，当时就崩溃了。我和先生跟他说，你会给他讨个公道的，别坏了你的大事，他才勉强压制住的。这事放在谁身上，也不会痛快。”大婶连连叹气。

“当年，我并不知道他和汪的事，可他就是这次手术后，彻底变了，原本倒也不是像卫栩那般阳光，总感觉他想法很多，也很邪，可这之后，阴暗得让人害怕，所以最后，对我造成了伤害，也给我的心灵留下了阴影。”我抱住自己的膝盖，窝在沙发上。

“哎，人啊，活着就已经很难了，为什么还总是有这些那些的折磨和痛苦，让人放不过身边的人，也放不过自己呢？”大婶说完，起身去给我做饭。

“来吃饭。”我发微信给马家卿。

五分钟后，门铃响了。

“陪我喝点，大婶在这儿，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提了两瓶洋酒过来，面如死灰。

“好。”我去橱柜里拿了三个杯子，等他倒酒。

“我们三个，是该喝点，人生中有过交集，又走向分离，现在又回到同一个地方。”大婶苦笑。

“说话啊，光喝酒？”我在马家卿眼前摆摆手。

“不想说，很烦躁，很难过。”他说着，又灌下了一杯。

“我给你机会，让你自己报仇。”我拿起自己的杯子，举在半空中。

“行。”他抬眼看了看我，倒满酒，与我的杯子相碰，又一饮而尽。

洋酒后劲儿大，一个小时后，我头有些晕晕的，他已然开始流泪。

大婶没喝几口，就坐在那儿看着我们两个。

“筱潇，你说如果，没有那次事故，或者说，手术很成功，我还是舞台上那个马家卿，你还会离开我吗？”他大着舌头，流着泪，却想维持体面，咧出个微笑。

我只是笑，不说话。

“那个时候的你，那么美好，那么美，我也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每次送你回学校，和你牵着手走在校园里，接受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你知道，我有多骄傲吗？”他笑着说完，一只手捂着脸哭了一会儿。

我还是笑笑。

“我心眼小，我知道，我很在意别人接近你，更别提像郑聪一样，和你有肢体接触了。我受不了！我都，不舍得碰你，别人都不配！”

我摇头摆手，不想提之前。

“我想过，等你满了18岁，我就把你带回家，用我赚的钱，把你养成个小胖妞，让你只为我一个人活着，是不是很自私？但我就只想让你属于我一个人！”

“马家卿，你他妈就是个疯子！”我怒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