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站起身来往工地方向奔去。

彬彬诧异她怎么知道建筑工地，想拦她，但终究还是没有拦。

很快，阿芳气冲冲地闯进工地。门口的管理员也拦不住她，只好跟着她往里走。阿芳走到建筑工地中央，大声喊道：“你们听着，我是潘彬彬的妻子，十天前，到底是谁打了我老公，是男人的话，就站出来！”

工头看了看周围，往前一站。说道：“是我打的，你想怎么样？”

阿芳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就往外拉。

“你马上跟我去向他道歉，马上！”

工头一把推开她。对着阿芳说：

“你这个女人有毛病，我为什么要去跟他道歉？”

“你除了打他，你究竟还对他说了什么？你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吗？他现在就像一堆行尸走肉一样，你知道什么叫行尸走肉吗？你跟我去见他，你跟我去见他！”

工头一把把她推倒在地，轻蔑地说：“他要这样，是他自己的事，你找我有什么用？我们还忙着呢。走走走，别在这儿捣乱！”

阿芳控制不住，大哭起来：“我们俩好不容易才来海南重新开始，是你，一手破坏了这一切，你还我一个健康的丈夫，你还我一个健康的丈夫！”237“神经病，大家不要理她，继续工作。”工头不再理会她。而阿芳就坐在工地边，久久不肯离去。

天色渐渐转暗，到了下班时间。工头放下手中的铲子，脱下手套，往外走去。阿芳跟在他的后面，寸步不离。

工头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她兜圈子，可是怎么也甩不开她。

“你跟不跟我去见我丈夫？”

“我去有什么用？人是他自己做的，他要做什么尸什么肉是他自己的事，难道我去跟他道个歉，他就会振作吗？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小气的男人。”

“不许你这么说他，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我，他现在可能还在上海做他的大少爷。”

“得得得，你们的故事我不想听。我再说一遍，我不会跟你去见你丈夫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工头不耐烦地说。

说完他往前走，阿芳还是继续跟着他。

工头终于回到了家中，他一进屋就把门关上了。

孤单的小巷除了一盏孤单的路灯之外，空无一人。

阿芳在工头家门口坐下来，一副不达目的不死心的样子。

第二天清晨，工头看见阿芳依然坐在他家门口，他终于没有勇气继续固执下去，只好答应阿芳他会去见彬彬的。

阿芳听到这句话，疲惫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

中午，阿芳带着工头回家。

彬彬还是颓废地躺在屋边。

工头看见彬彬，马上上前一步，把他揪了起来。

阿芳怕彬彬受到伤害，马上呵斥道：“你干什么啊？”

工头回头看了看阿芳，道：“你不是要我还你一个健康的丈夫吗？我现在正在给他治疗。”

说完，回头便骂彬彬：“你这个没用的家伙，你给我起来！”238

彬彬睁开眼睛，看到工头，有点诧异，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不是我要到你家来，是你老婆缠得我实在没办法。臭小子，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被人骂几句、打几下就受不了了，还要你老婆来帮你出头，你实在是太窝囊了。看到你这样，我真想再打你一顿。”

一旁的阿芳听到工头这样说话，心急如焚。

她边拉开工头边喊：“住口，住口，住口，我叫你来道歉，不是让你来骂他的。”

“这种人不骂不行，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嫁给这种人。”

说完，工头继续指着彬彬骂道：

“你根本就配不上你老婆，你知道吗？你配不上——”

阿芳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工头推倒在地，哭着喊：

“你走，你走，我不该带你来的。”

工头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继续骂道：

“臭小子，如果你自认还是个男人的话，就振作起来让我看，不要让你老婆白为你忙活一场。我告诉你，躲在女人裙子底下的男人是永远不会有出息的，老子看扁你……”

骂声随着工头的离开而渐渐消失。

阿芳觉得自己害了彬彬，一把抱住他，哭着道歉：

“彬彬，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找他来的，我不知道他会说这些混账话，对不起。”

彬彬冷冷地说：“他说得对，阿芳，是我不好，我又害你受苦了。”

阿芳拼命摇头。

“阿芳，我想洗澡，换一下衣服。”

彬彬的话让阿芳喜出望外，她赶紧拭了拭眼泪，说：“我马上去准备，我马上去准备。”

自从上次被工头大骂之后，彬彬似乎有所醒悟，不再像以前一样只会睡觉了。

这也使阿芳能安心地外出打工。

今天好像是一个特别的日子，阿芳下班回家，看见屋子收拾得窗明几净，有点诧异，又有点惊喜。

忽然她看到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239“阿芳，换了衣服到海边来，我给你过生日。”阿芳看了看挂历，这才猛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屋外海边的沙滩上，有一个特大的用沙堆成的蛋糕，上面写着：献给吾爱，Happybirthday！而真正的蛋糕被放在沙蛋糕上的支架上。

彬彬站在双层蛋糕的边上，静静地等待阿芳的到来。

“彬彬——”

亲切的声音从彬彬的背后传来。

彬彬回头，看到阿芳一身白衣，衣袂翩然，脚上赫然穿着他去年送给她的红皮鞋。

他惊讶地发现，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可是阿芳还是当初的阿芳，那么美丽，那么娇艳欲滴。

彬彬不由得被她的美貌怔住了。

阿芳被彬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问道：“怎么，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不是奇怪，是太美了！”彬彬感叹道。

阿芳脸一红，低下了头说：“有什么美的，还不是跟从前一样。”

彬彬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牵着阿芳，走向蛋糕。

阿芳惊喜地看着大小两个蛋糕，大声对天空许愿：“我希望能和彬彬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彬彬慢慢地扭过头去，眼眶里闪过一丝淡淡的愧疚。

彬彬抱住阿芳轻轻地问：

“还记得你上一次生日，我教你跳的舞吗？”

阿芳顽皮地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怎么办？”

“我再教你一次，这一回，你无论如何要记住。”

“有什么关系呢？你随时都在我身边，我随时都可以学啊。”

说完，两人便翩翩起舞。两人跳了好久，觉得累了，便在沙滩上躺下。浪花一阵又一阵地拍打着岸上的礁石。阿芳靠在彬彬的胸膛。问道：240

“彬彬，你在想什么？”

“我在听潮声，一下，一下，又一下，就好像大海的心跳声一样。阿芳，你听过美人鱼的故事吗？她为了让心爱的王子幸福，宁可化为海上的泡沫，一生守护着他。每次我听到潮声，我都会想，那也许是美人鱼对王子的一种祝福。”

彬彬动情地说道。

“看来我们还是比较幸福的不是吗？至少我们还在一起。”

“是啊，至少我们还在一起。”

忽然，彬彬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阿芳，假如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怎么样？”

阿芳歪着脑袋想了许久。

“那我会去找你。”

“假如找不到呢？”彬彬追问道。

“我会把你忘掉，彻彻底底地忘掉，然后再去找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

“真的？”彬彬看着阿芳的眼睛。

阿芳也看着彬彬的眼睛。说：

“你吃醋了？”

彬彬摇摇头，他把阿芳紧紧抱住。

“阿芳，答应我，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

“有你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幸福的。”

说完，阿芳也抱住彬彬，两人拥吻在一起。

天色渐渐亮了，彬彬抱着熟睡的阿芳进屋，轻轻地把她放回到床上。

他亲了亲她，并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早已录好的带子，放在她的枕边，然后依依不舍地拿着早已整理好的行李转身离去。

他恋恋地回头望了望和阿芳共住的小屋，不忍心离她太远。

可是——

一路上，彬彬看到报纸上报道潘家破产的消息，便顾不了阿芳。

于是，便一个人匆匆回上海去了。阿芳醒来，却不见彬彬。

她心里着急，屋里屋外地到处找着。

突然阿芳发现枕头边有一盒录音带，便把磁带放人前几天彬彬刚送他的录音机。

她忐忑不安地按下开关，录音机里传来彬彬的声音：

"阿芳，我走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之所以会离开，并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是我没有能力来爱你。从当初提议私奔到现在，你一直做得很好，而我却什么都做不好。面对那么优秀的你，我感到自惭形秽——”

“也许我真的像建筑工地那个工头说的那样，是个废物，也许我的思想还没有我想像中那么成熟，成熟到可以负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可是请相信，我是真的爱你——”

听着听着，阿芳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仔细想来，从来海南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有让你过一天好日子，我总是在不断地制造麻烦，然后让你替我去一一解决。阿芳，你知道吗？我不忍心，我实在不忍心。所以，我走了，在我给你制造更多麻烦之前，我走了——”

“阿芳，回上海去，回家去吧！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他会给你我所不能给你的幸福，永远爱你的彬彬。”

听完之后，阿芳想到昨天晚上彬彬问他的奇怪问题，马上擦去了眼泪，冲出屋子发疯似的漫无目的地寻找彬彬。

整整一天都找不到彬彬，阿芳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蹒跚地走向小甜甜家的海鲜店。

小甜甜看到阿芳这样，问道：

“阿芳，你怎么拉？”

阿芳神色恍然地说：

“他走了，他不要我了……”

“谁走了？谁不要你了？”

小甜甜话还没有说完，阿芳眼前一黑，整个人晕倒在地上。

小甜甜连忙叫人送阿芳去医院。

经过医生检查，阿芳居然怀孕了。

一会儿阿芳醒了，她挣扎着想起来。

小甜甜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她按住，说道：“阿芳，你现在是孕妇，242不能动得太厉害。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阿芳听了呆若木鸡，过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我怀孕了？”

“是啊是啊，这真是个好消息，快把你家电话给我，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老公，叫他马上放下手中的工作，过来陪你。”

听小甜甜提到彬彬，阿芳心里一阵酸楚，喃喃自语道：“他走了——他走了——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说完就趴在床上哇哇大哭起来。

在小甜甜和田伯的照顾下，阿芳也慢慢接受了一个人生活的事实，渐渐习惯一个人了。阿芳想总要做点事吧，便早早起来开门工作了。小甜甜忙跑过去，一把夺过阿芳手中的抹布。

“阿芳，你身体不舒服就别来了，怎么还起那么大早？”

“谢谢你，小甜甜，我没事，你就让我干活儿吧！我干着活儿，心里也踏实点。”

小甜甜还要劝说阿芳，却被田伯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