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见他？”

蓝宵露惘然地道：“爷爷，有些事情说不清，不是不爱，不恨，就可以当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现在见他，我该怎么面对他？我怕想起那些过去，想起他对我的伤害；我也怕想起他曾经对我的好。”

云重山摇摇头，道：“霄儿，逃避终归不是办法。该面对的，你也逃不掉，何况，你还这么小，你还有长长的人生。如果你不再以他为念，把他从心里拔除，爷爷自会帮你找到一个好人家，让你快乐幸福。如果你不能把他从你心里拔除，你就面对吧！”

蓝宵露很无奈地道：“爷爷，我现在能不想这个问题吗？感情的事，我觉得还是顺其自然好，爷爷自然是为我好的，可是这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除了亲情友情，爱这回事，怎么靠得住？我娘当年……”说到这里，蓝宵露更加怅然了，但是，毕竟是她的长辈，她没有继续下去。

云重山叹了口气，道：“你娘当年为情所迷，不听我劝，非要嫁给你爹，她这结果，我是早料到了的。”

蓝宵露想起一件事，问道：“爷爷，我那丞相爹早就对我娘没有感情了，奇怪的是，四姨娘费尽心机想成为平妻，把我娘挤为妾，丞相爹明明宠她宠得紧，却不肯照办，这是为什么呢？”

云重山摸摸胡须，摇头道：“当年你娘非要嫁给蓝成宣，而蓝成宣竟也请了家主叔叔来提亲，我想强行阻止，害你娘一生不快活，恼我恨我棒打鸳鸯，有些事，总要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些都是命数。我与蓝成宣约定，我保他十年太平丞相，他可以休妻，但是，不可以把你娘贬为妾。若是违背约定，我会让顷刻间一无所有。他答应了。”

蓝宵露瞪大眼睛，她记得娘说过，当初的爹爹并不是丞相，只是一个四品官，爷爷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是怎样的胸有成竹和怎样的自信自负啊？最重要的是，爷爷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私塾先生，他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而且，即使现在，即使云家商号几乎可以霸占四国的一半经济值，他也不能夸这样的口，也不能给人一个十年太平丞相的承诺吧，毕竟，商场的事和官家的事，还是不一样的。

虽然官场商场的关系千丝万缕，可是一国丞相可不是小官，几乎可以动摇皇家根本的，为什么爷爷能说出这样的话，而且，好像真的做到了？

云重重捋须微笑道：“霄儿，你也不用好奇，我不是为你爹买官，他这个人还是很聪明的，许多事情，稍加点拔，他便能理会。我不过是和他谈了谈东夏当时的局势，以及针对其中的弊端可以采取的方式，并给他留了四个锦囊。那时候，你爹官居四品，也是可以位列朝班，有进言权力的。皇上早朝的时候，你爹将那些方式随便用用，想要让皇上发现并重视并不难。所以他很快就官居丞相了。至于那四个锦囊，我让他每两年拆一个，每用一个，便能让他有新的政绩。地位逐渐稳固！”

蓝宵露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殷奇志与蓝素琴订婚时候，不论是四姨娘的枕边风，还是与殷侯爷结亲的大事上，蓝成宣都没有给她-娘更大的难堪，原因原来在这里。

不是她那老爹多挂念前情，只不过是怕爷爷发难。她甚至怀疑，也许当年，她老爹并不是爱上了娘，只不过，是发现了爷爷的能耐，要从他这儿窃取升官之路。

这么想有些残忍，尤其是对娘来说。那可是她少女时代的唯一的爱情梦想啊。虽然现在，娘的年纪也不大。古代的女人真是可怜，才十五六岁就做了娘，现在她十九岁了，娘也不过三十五岁。在二十一世纪，这年龄还没结婚的多了去了，可她-娘都已经有她这么大个女儿了。

蓝宵露一直觉得爷爷很强，现在才知道他有多强大，他的点拔和锦囊，能让老爹在丞相位置上十几年；他自己，也能在商场玩转如意，短短十几时间，就建立起一个四国商业链。她算了算，按十年太平丞相，两年一个锦囊，那也就能用到五年前，她道：“爷爷，这么说，我爹的锦囊已经用光了！”

云重山笑了笑，道：“人最难满足的就是自己的欲望，贪念，锦囊虽然早已经用光，他若不走极端，仍然能安然而退，不过，以他现在四十三岁的年纪，正当盛年，又怎么甘心形势不利于自己呢。这一着将嫡女太子为妃，风光无限，风光无限啊，可惜……”

蓝宵露好奇：“可惜什么？”

云重山摇头道：“东夏的皇帝表面大度，实则多疑，虽已立了储君，但迟迟不让太子学着治国，当然，太子本身也平庸了些。不出五年，东夏必然出现夺嫡之乱。他若置身事外，是朝之重臣，可他既已是当今太子的岳父，又怎么可能还置身事外呢？”

蓝宵露叹了口气，她那个老爹呀，在利益之下，早就忘了风险了。最惨的是蓝芙蓉，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别想这些了丫头，人就在前厅，你自己决定见不见，说起来这司城玄曦我也算是早闻其名了，爷爷我先去见一见。”

蓝宵露道：“爷爷，你见过后就直接打发他走吧，我不想见他！”

“确定吗？”

“嗯！”

“好，爷爷给你打发走他！”

云重山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缓步出门。

前厅里，司城玄曦坐在客位上，面前一杯茶纹丝没动，他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眉头时而拧时而松，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在困扰着他。

但即使如此，他眉目间的冷峻和沉静之气，还有那静坐时不怒而威的气势，还是显得这个人不同一般。

莫朗站在他的身后，挺拔如松。

华溪陪坐在对面，看这主仆二人的架势，暗暗称赞，微笑道：“司城公子与我家少爷有生意上的往来？”华溪这也是明知故问了，作为云重山最信任的助手，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司城玄曦与蓝宵露之间的事情。

司城玄曦道：“没有，我与云公子并不相识！”

华溪笑着道：“司城公子请喝茶！”

司城玄曦哪有心思喝茶啊，但仍是谢过了，端起杯来轻撇着浮叶，喝了一口，上好的茶，他喝在嘴里全无滋味。

这一路，他不敢有任何耽搁，风尘仆仆寻到这荆城来，为了不显得失礼，先找了家客栈洗了个澡，换了干净衣服，这才送拜帖求见云家商号少主人。

那个叫云霄的，从顾冰岚口中听来，也是个让女人仰慕的男子，他和宵露毕竟已经三年没见，而且，当初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分开，蓝宵露满城发了休书，在她心里，他已经不是她的相公了。

她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云霄？

如果是，他该怎么办？

成人之美？这原本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可是，他不甘心，这是唯一一个让他动过心的女子，是他心里认定的妻子，哪怕她把休书散遍四国，他仍然不愿意承认，她已经休了他。

不放弃，重新夺得她的心？三年不见，他又有什么自信，有什么底气说这样的话？

甚至，他不知道她心里恨他有多深，这要怎样的恨，才能三年里与他彻底断绝消息，连带同荆无言，也不再联系？这是怎样的决绝，才能做到一消失就无声无息，即使偶尔出现过，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让他每次都扑空？

如果她不爱，甚至恨他入骨，他是不是该继续坚持让两个人都痛苦？

司城玄曦无法回答自己，他决定，等见过了那位云霄公子再说，可是他内心之中，竟是那样的抗拒，那样的忐忑，那样的彷徨。

若他优秀如人中之龙，出尘如避世之仙，俊美如潘安再世，飘逸如宋玉重生，他就真的甘心就这样离去，在远远的地方祝福吗？

他寻了三年，找了三年，思了三年，念了三年，这三年里，他思前想后，确定地了解了自己的内心，他对蓝宵露，不是出于愧疚，也不是出于赎罪，他是真的爱她啊。尤其是三年遍寻不见，这份爱意不但没有磨灭，反而更深更浓更重更厚。

不，即使见过了云霄，他也不会轻易放弃。她爱上云霄了，不要紧，他会对她比对云霄更好，慢慢的，把她散落在别人身上的心找回来，用自己的温暖和柔情来呵护她，爱她，弥补他曾经对她的冷漠和伤害。

除非，她再也不要他，再也不理他。

可是这么想的时候，心中似有钝刀在挫，一下一下，生疼。

司城玄曦看着漂浮的茶叶在氤氲的热气中轻旋，他眼神迷离，心中默念，宵露，你在哪里，哪怕你让我见一见，让我当面向你解释，向你说出我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也好！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