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鸿运喝得很急，放下水杯后打了个嗝去照镜子，还摸出两枚铜板给自己算了一卦，发现自己近来虽然卦象算不得好，却也没有血光之灾，长舒一口气瘫倒在沙发上，用手撑着额头疲倦地问道：“真的人脸切口那么整齐的吗？连眼珠子带嘴全在上面了呀。”

燕衡说：“你还记得在火车站口遇到的那个无脸人么？这个桶里可能会有他的脸。”

“师父，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连你都没有察觉到的煞星？”元鸿运觉得不可思议，“不过那人是挺厉害的，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还没被人发现。”

姜诚听了也觉得稀奇：“这种人不早该上微博热搜了吗？”

“上热搜问题不大，但是能不在灵异事件调查总局的事件簿上登记那就很厉害了，”元鸿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话说师父，那只獙獙好看吗？你听到它唱歌了吗？”

燕衡看着元鸿运：“你等等打算回去么？”

“不！”元鸿运抱紧了沙发的扶手，倔强地拧过头去，“我还没有吃到最地道的炒螺狮！我还不能回去受苦！”

结果说完门铃又响了起来，元鸿运积极地跳起来道：“这回肯定是炒螺狮到啦！”冲燕衡做了个鬼脸，踩着拖鞋飞快地跑去给外卖小哥开门。

“炒螺狮！炒螺狮！炒螺狮！”元鸿运怀着兴奋激动的心情打开了房门，只见一个身着棒球服的男人站在房门外，他手里举着一个装着炒螺狮的外卖盒，笑眯眯地朝元鸿运打了个招呼：“哟，小红，最近有没有用功念书？”元鸿运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片刻之后，他又把门打开了，一把从棒球服男手中抢过了还冒着热气的外卖盒。棒球服男刚想凑近一些继续说话，险些没被再次大力合上的门碰断了鼻梁。

元鸿运那气势恢宏的关门声让房间里的其他两人都不同程度地皱起了眉，姜诚的点在于自己的炒螺狮会不会因为震动串了味，燕衡的点则在于自家徒弟如此无礼会不会让从事物流行业的朋友对天师这一行产生职业歧视。

看着元鸿运抓着食品袋怒气冲冲地回到房间里，姜诚问他道：“外卖小哥买一送一给你送□□吃了啊？”

“要真是外卖小哥送的就好了。”元鸿运小小声抱怨了一句，然后大声嚷嚷着打开了包装盒说道：“吃螺狮吃螺狮，冷了就不好吃了！”才要下手，他低头发现眼前的食品盒不翼而飞了，紧接着一个刚刚才听到过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小红，正一没有教你遇到长辈要作揖行礼并且让出食物吗？”

大概是跟燕衡师徒相处久了，姜诚面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不速之客并没有很惊奇，看到元鸿运被这个嘴角含笑的男人逗得直蹦跶，又听到他口中说出的“正一”，转头去看燕衡：“这人是你朋友？”

“不是。”燕衡态度坚定地回答道。

“不是吧正一，咱们好歹也是一起养过孩子的关系，你怎么能这么无情？”男人一边单手高举炒螺狮的食品盒逗着元鸿运，一边分心去接燕衡的话，然而从他的表情中并看不出有一丝难过的意味，更像是在戏谑。

但是姜诚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说话内容吸引了去，这个突然闯入的男人和燕衡师徒显然关系熟稔，关键是这个人长得还挺好看的，光凭这一点姜小爷就觉得可以生一生闷气。

元鸿运听了男人的话也很生气，一边努力地踮着脚去够食品盒，一边气咻咻地说道：“你那称得上哪门子养孩子？把孩子丢在野树林里自己跑去一里地外追数斯，自己辟谷不用吃饭就一个礼拜忘了准备吃食，嫌麻烦一样款式的衣服一口气买三十件，却根本没想到小孩子长得快衣服很快就会穿不下，哦，最绝的是为了让追你的姑娘死心，你骗那时候刚会说话的我叫我师父‘妈妈’喊你‘爸爸’，你良心真的从没有痛过吗？”

听到最后姜诚终于听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是元鸿运的童年阴影。

认识燕衡师徒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除了初见面时问过那个被燕衡刻意避开的问题之外，姜诚从没有和燕衡谈论过小少年的过去，他始终默认自己算是两人和外界最亲密的联系。这一天突然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冒出来，并且看起来和两人有着旁人融不进去的气场，姜诚这才感觉自己对他们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男人终于放下了食品盒，笑着摸了摸元鸿运的头：“吃吧，再晚一些就要积食了。”元鸿运“哼”了一声捧着袋子跑到姜诚身边坐下：“诚诚，吃炒螺狮。”

姜诚方才想起来好像两人争来夺去的炒螺狮是本来自己点来犒赏自己的外卖。

男人也仿佛刚刚才发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并不走心地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朝姜诚伸出手道：“您是那位唱歌的姜诚姜先生？鄙人南文栋，是鸿运的舅舅，感谢您这段时间来对鸿运的关照了。”

如果是研究所里的那几位，此刻听到男人的名字一定会露出崇拜的表情忙不迭地去翻笔找他签名。可是现在站在房间里的人是姜诚，一个对所谓“捉鬼世家”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他听了这个名字之后只想到了“哦原来是鸿运的舅舅”，遂为了表达礼貌也朝他伸出了手。

手还没伸直就被旁边另一个人挡了回去，燕衡稳稳地握住了姜诚的手腕说了句“当心”，南文栋轻啧一声收回手，姜诚发现那只手竟然变成了长满骨刺的骷髅形状。

“他的左手几年前被邪化彘扯去了皮肉，你看到完好的外形都是用灵兽化形出来的。”燕衡向姜诚解释道，说着指向那只趴在南文栋肩头的小白泽继续说，“刚才的皮肉就是白泽攀附在他手上幻化出来的。”

小白泽仿佛听懂了燕衡的话，从右肩蹿到左肩，把头藏在主人的脖颈后害羞地叫了几声。

姜诚：……你害羞个毛啊。

南文栋见自己的恶作剧没有成功，可惜地啧啧两声，伸手拿过一枚元鸿运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挑出来的螺肉塞到嘴巴里，含含糊糊地问道：“正一，难得有你找我的时候，这次是为的什么事啊？”

燕衡在找他？姜诚刚想问，燕衡就自觉地说道：“他是全国唯一一个特级灵兽饲养师，那只捉来的獙獙需要他去看一看。”

“灵兽饲养师？和动物园里喂狮子的同一个工种？”姜诚好奇。

南文栋咂咂嘴又想去摸元鸿运挑出来的螺肉，奈何小元终于机灵了一次，看到罪恶之手又伸向自己的下一秒就捧着满盒子的炒螺狮往旁边避了避。

没摸到螺肉的南文栋悻悻地摸出一本杂志，封面上“天师月刊”四个烫金字及南文栋与一只奇形怪状动物的合影简直刺瞎了姜诚的狗眼。南文栋指着封面上的小标题说道：“喏，请叫我‘拯救灵兽的引路人’，我明明是灵兽学家。”

燕衡没理会他的严正声明，而是把獙獙的情形仔细地同姜诚说了一通：“正常的獙獙是吃山水画的，这只獙獙的口味奇特，应该是从小喂养它的人有心为之，并且它看到阴气旺盛的人脸就兴奋到失控，背后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原因。”

“哦，”姜诚点点头继续问道，“野生獙獙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吗？”

“海南岛上就有一个獙獙的栖息保护地，灵兽保护局在那里设了一个结界，防止普通人误闯入保护地被强大的灵气给伤到。”

姜诚有些神往：“如果我能去看看就好了，成千上万只獙獙聚集在一起一定很壮观。”

“下个月是獙獙的繁殖期，到那时候的獙獙灵力会减弱一半，我会带鸿运去那里修行神兽侧画，你若是有空可以一同去。”

“你不是说我没有资质吗？就不怕我被灵气给伤到啊？”

“有我在，不会出事的。”燕衡的语气无比坚定。

南文栋看着两人有来有往地对话着，摸到元鸿运旁边蹲好问道：“你师父打算什么时候带姜诚回燕家见老爷子啊？”

吃得满嘴油的元鸿运茫然地抬头：“啊？我师父为什么要带诚诚回燕家啊？”

“两人都这么甜了还没打算结婚？”

南文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恰巧姜诚和燕衡的对话也告一段落，遂他的这句话一下子就无比清晰地传入了三个人的耳朵里。

偏偏元鸿运还接了一句：“啊？他俩在一起了吗？好耶，我以后也是半个圈内人士啦。”

“咳，那个、南先生，你误会了，”姜诚红着脸解释道，“我和燕衡只是普通朋友罢了。”

燕衡是一贯的不说话，不过他使了个法子让藏在南文栋脖子后面的小白泽幻化成了一条温暖的围脖圈在了南文栋的脖子上，尽管身处冷气十足的空调房里，南文栋还是很快就被捂出了一身的汗。

南文栋拉扯着“围脖”，毫不反省地继续喋喋不休：“我怎么可能会误会？说真的，我认识正一这么多年，他今天说的话比我过去十年听到的都多。这还不能表明什么……唔！”

说着他的嘴也被禁言咒给封上了。

从姜诚的角度看，燕衡的两只耳廓明显泛着一圈鲜艳欲滴的红，害羞的燕道长可以说是满分的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