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收拾了东西赶回医院, 姜诚还在半路上诚意满满地给姜谨带了私家小厨烹饪的瓦罐汤，一路极为宝贝地将它捧到了姜谨的病床前，被医生告知病人目前不宜吃营养太过于丰富的食物。

斥巨资买的瓦罐汤最后只好便宜了正在长身体的元鸿运。

元鸿运开开心心地接过了汤, 喝得一滴不剩。

为了不至于让姜谨觉着自己一点都不贴心, 姜诚又让才赶来医院的洪牧去隔壁的粤菜馆子打包了两碗粥和一些小菜上来, 毛手毛脚地把配菜分装到各个小碗里面。

姜谨看着弟弟卖力地忙这忙那, 淡定道：“去过我家了？”

“嗯？嗯……”姜诚正思忖着如何向姐姐开口, 猝不及防地被叫到，回了一个语气词，斟酌着继续说道, “姐，你别墅室内装修是请哪个设计师设计的啊？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改天把我的公寓也再整整。”

“林百汇。”姜谨其实不太相信自己那个对装修一窍不通的弟弟会突然有什么喜欢的装修风格, “需要我把他的名片给你么？”

林百汇是享誉全球的知名华人设计师, 他本人还有一层身份是众所周知的无神论者，最是厌恶那些神神鬼鬼的说辞。姜诚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我也只是突然有这个想法，具体还要再考虑考虑。”

和室内设计无关，那就是搬进来后的那些物品是有人有心为之了。姜诚问：“对了姐，你花园里种的曼陀罗是你自己挑的吗？”

“我哪有时间去挑这花那花的，”姜谨揉了揉太阳穴, “直接让花农看着种的。”

“玄关的那幅画呢？”

“年初的时候公司在我别墅办过烧烤趴, 大概是那个时候他们拿来的礼物吧, ”姜谨回答着, 奇怪地看着姜诚, “你对我房子的布置怎么突然这么好奇了？”

姜谨人已经在病床上，还要忧心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物, 姜诚实在不愿意再说一些让姜谨操心的内容，打了个哈哈道：“我就是很久没有去了，看什么都觉得比较好奇嘛。”

姜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语出惊人：“你不会准备和燕先生买新房子了吧？”

姜诚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牢跌落下去，为了防止手滑，他放下碗大声辩解道：“没有！我们真的才在一起！我们只是打算同居罢了！”话音落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可怕的内容，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我……”

“打算同居啊……”姜谨似笑非笑地睨了弟弟一眼，“爸妈知道了么？”

回想退休后周游列国日常失联的父母，姜诚弱弱地反驳道：“真的……才在一起……这不我也没告诉你么？”说着他的眼神扫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目光躲躲闪闪的洪牧，立刻就抓住了团队里通风报信的叛徒。

洪牧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非常墙头草地出卖队友：“是罗哥。他说这是原则性问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定不能瞒着姜总，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拨打了热线电话，让我还自以为瞒得挺不错。姜诚在小本本上给洪牧记上一大笔，再给幕后主使罗天放记上大大一笔，盘算着如果有那种能够整蛊经纪人的综艺节目他一定要首当其冲报名参加。

看姜诚一副不愿面对的表情，姜谨反倒安慰起弟弟来：“你见我什么时候干预过你的感情生活了？你高中那会儿给隔壁班班长写情歌的事情还是我摆平的呢。”

姜诚这才解开了一个困扰了他六七年的未解之谜——为什么头一天自己给隔壁班班长写情歌的事还传得沸沸扬扬，第二天早自习一回去所有谣言都销声匿迹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姜诚没说下去，但未竟之意都在话里了。

姜谨微微颔首：“嗯，高一在你电脑硬盘里发现了那几部电影之后就知道了。”

那几部电影是年少清纯情窦初开的小姜诚精心挑选的电影：《暹罗之恋》、《古惑仔》、《断背山》、《美少年之恋》。

“噗哧——”姜诚听到身后的洪牧憋不住笑出声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在病房里的其他人早就被打发走了，目前仅剩的元鸿运和洪牧是姜诚认定的自己人，在这两人面前暴露什么姜诚根本不怂。

震惊过后，姜诚不得不慨叹自家姐姐也是沉得住气，居然这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还硬是憋着好几年都没有说出来。

元鸿运在一旁听着听着打了个饱嗝出来，这个不合时宜的饱嗝声让姜诚感觉自己被从尴尬中解救出来，呼出一口气转身问元鸿运道：“胃胀气了？我带你去挂个号。”

“不用……”彬彬有礼的元鸿运“了”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姜诚又拎起来往外走去。

姜诚且走且退，讪笑着和姜谨道：“姐，那我先带这个小子去看医生，您好好休息，晚上我……带燕衡再来看你。”最后还是忍不住拿燕道长出来作了挡箭牌。

元鸿运被揪着走出了病房大门，仰头思考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燕衡喜欢揪自己的衣领就算了，现在连自家爱豆可爱的诚诚都习惯和自己的衣领打交道。想着想着他发现自己嗝也不打了，整个人神清气爽，遂拉住病房门口的椅背赖着不走：“诚诚，我好了哦，师父说不要去花那些冤枉钱，我们回去陪谨谨姐姐吧！”

姜诚停下来掏出手机划拉了一下附近的美食店，把其中一家甜品店的预览图展示给元鸿运看：“嗯，你表现很好，所以带你去吃甜品。”

一听是去吃好吃的，元鸿运也顾不得帮师父刷好感度这项艰巨的任务，欢呼几声后催促着姜诚快些动身。

为了以防万一，姜诚把两用外套翻了个面穿上，戴上一副土到掉渣的棕色镜框眼镜，微佝偻着身子走侧门出了医院，跟着导航七扭八拐地走去了那家名不见经传的小甜品店。

在元鸿运准备开动第七块熔岩巧克力蛋糕的时候，姜诚接到了这一天里第三通来自燕衡的电话，电话那头道长微微喘息的低沉嗓音让姜诚感觉自己的心脏颤了颤。

“我到了，”燕衡应该是一落地便急着给姜诚来了电话，身边是各种车辆来往不息的喇叭声，夹杂着偶尔几声街边流浪汉的口哨听得分外有烟火气，“你们在哪？”

姜诚翻了翻刚才查找的APP，把甜品店的具体地址报了过去，抬眼看到手机右上角的时间，不过是下午四点半：“你不是说晚上才到吗？这么快啊？”

那头传来了一阵人工语音播报导航的声音，紧接着另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姜先生，正一为了你可是把清点数据的工作翘了，还逼我过来当司机……这家伙搁五百年前肯定是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多情种。”

“南文栋？”虽然有一个月没有听到这般轻佻玩世不恭的声音，姜诚还是在第一时间想起了元鸿运这个不太靠谱的大舅，“你也在旁边？”

南文栋被现代器械无能的燕道长拉来充当司机，一面开车一面和姜诚扯皮：“是啊，协会给了我半个月年假，过来看看我亲爱的外甥。”

元鸿运耳朵尖得很，把南文栋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去，挥舞着勺子冲电话那头喊：“我和师父要去诚诚家里住了！我刚去看过了，师父和诚诚一间我一间，你住不下了！”

南文栋听着乐不可支：“嚯，把房间都给分配好了啊？那舅舅住客厅可不可以啊？”

“不可以！”元鸿运双手比了个大大的叉，用央求的目光看着姜诚。

姜诚夹在两人中间感到头大，只好对南文栋道：“南先生，您如果真的没地方住的话，我还有一套房子可以供你住，另外请教燕衡如何把手机免提关掉，谢谢。”

手机另一头一阵磕磕绊绊后，一声沉闷的“喂”响起，想来是燕道长顺利地完成了学习，关上了免提。

“再等我一盏茶。”燕衡道。

挂断电话后，姜诚从善如流地召来服务员点了一杯乌龙奶盖茶，良心一点都不疼地丝毫想不起Mary哀怨的眼神，喜滋滋地拿勺子舀了一口奶盖送入嘴里。

这家店的乌龙奶盖给的分量很足，姜诚的茶还没见底，门廊上挂着的风铃叮叮当当敲了几下，燕衡和南文栋一前一后推门而入。

“师父，在这里！”元鸿运叼着勺子朝着大门方向卖力挥手，整个甜品店里的其他人听到如此大的动静很难不注意到角落里坐了一下午的这两人，其中那个成年男子虽然打扮得邋里邋遢，但他身上却有着一股与生俱来又难以言喻的气质，惹得投去目光的人又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

姜诚被元鸿运这般自爆似的打招呼给噎了一下，只好把头朝橱窗的方向偏了偏，保证店里其他人看不到自己的脸，听着脚步声判断燕衡距离自己还有多远。

脚步声、拉开凳子坐下的声音、手把茶杯往自己方向推的声音……姜诚听着不同的声音，看着窗上倒映出那熟悉好看的人，嘴角上扬的弧度又高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