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娃娃长得可真俊啊！”

“手也好看, 是画符的料！”

“就是灵力差了点，可惜了些，还好我们正一是个有出息的, 护得住人。”

姜诚坐在正厅大堂的客座上, 尬笑着默默聆听燕家姑婶们对自己的评头论足, 几个姑姑本来还站得远一些, 随着观察的深入走得越发近了, 最后就差没有整个人贴到姜诚椅子后面。

令他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寻常人家对于同性情感的偏见在这一个世家大族里居然不存在，每一个前来看他的人尽管带着好奇的心思, 却也只限于好奇燕衡带回来的爱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眼神中根本找不出一点厌恶或是反感。这种友善的好奇让姜诚感觉略略放宽了心, 足以支撑他独自一人坐在客座上应付其余人的打量。

半个小时前, 燕衡和姜诚才进了燕家大门, 就有一个身着粗布打扮的下人疾步走来向燕衡通报道：“四少爷，家主叫您去书房等他。”然后又朝姜诚鞠了一躬, 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引导他向正厅去：“少奶奶，请您往这边走。”

姜诚被这一声“少奶奶”喊得毛骨悚然，摆手道：“可别，你还是叫我姜诚吧。”

下人从善如流：“姜先生，请您往这边走。”

姜诚跟在下人身后朝正厅走, 回身看向燕衡, 表情有几分担忧：“你不会被骂吧？”

“普通谈话, 不必担心。”燕衡伸手摸了张符纸, 两三笔在上面勾勒出一个繁复的图案, 口念口诀催动符纸作法，不多时符纸上就燃起了一道幽蓝的火焰。燕衡托着符纸把它放在姜诚的手中对他承诺道：“等这张符纸燃烧殆尽之前我就会回来。”

“那要是到时候你没有回来呢？”姜诚左手捧着那团蓝火, 右手拉住燕衡的袖子。

燕衡目光温柔：“那你就告诉燕六，让他带你来书房寻我。”他边说边指向不远处正在等待姜诚过去的那个下人，那边那人见燕衡指过来，便深深朝两人鞠了一躬：“是的，届时若姜先生需要，燕六可以带您去找四少爷。”

听到下人称呼燕衡为“四少爷”，姜诚确定了燕家的家主便是燕衡的父亲。儿子回来了，父亲没有第一时间在门口迎接，反而在书房这样距离感颇强的地方召见他，姜诚在心中已然勾勒出一个冷血无情的中年版燕衡的模样。

看着燕家的各个旁支妯娌来了一波又一波，每个人都是套路相似地先夸奖一番样貌，再仔细测算一下灵力根基，最后感慨一下时光飞逝，居然连燕正一这棵铁树都开出了鲜艳美丽的桃花，可见时代的进步是多么的巨大。

姜诚脑海里正漫无目的地天马行空，燕楚怀捧着一盒糕点随在一个样貌温婉动人的妇人身后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几个还在激烈讨论的婶婆们余光瞥见燕楚怀身前的妇人，笑着和她招呼道：“阿璇这一次你可是迟到了许多，怎么现在才来看弟媳？”

燕璇听了调侃也不恼，脾气温和地笑了笑，示意身后的燕楚怀把盒子里的糕点分了些给婶婆们：“想着正是丹桂飘香的好时节，正一又几年没有尝过我亲手做的糕点，特地把院子里的桂花打了些制成了桂花糕，让他也能尝点家里的味道。”

原来眼前这个妇人便是燕家“璇玑玉衡”四人中的大姐燕璇。姜诚腰板笔直地杵在位子上，偷偷去瞄浅笑着分送糕点不忘言语交际的妇人，眉眼间确实同燕衡有六七分相似。

婶婆们瞧了热闹又尝了糕点，心满意足地结伴离开了正厅。整个堂房又恢复了安静。

燕璇款步走到姜诚身边，把糕点盒子放在他的手侧，眉眼含笑道：“我是正一的大姐燕璇，你就是正一信里说的那位姜诚姜先生吧？你随他叫我一声‘大姐’就好。”

姜诚机械地点了点头。

然而颜控的燕楚怀并没有感受到姜诚的紧张之情，他犹如一只欢乐的小鸟，飞快地扑进姜诚的怀里，自来熟地坐上姜诚的大腿，仰起脸笑眯眯地塞了一块糕点到姜诚的嘴巴里，一边奶声奶气地招呼着：“小婶婶，你吃糕呀！”

“小婶婶”被一口糕糊住了嘴巴，见燕璇用慈祥的目光看着自己，三两口把糕吞下肚道：“还……还挺好吃的。”

“是嘛？”燕璇眼前一亮，看姜诚的目光更显和蔼可亲，“这口味还是我今年新调的，正担心会不合胃口呢，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不不不，您别放心，我根本没有尝出那个糕点是什么味道。姜诚内心狂OS，表面上硬着头皮继续胡说八道：“甜度适宜，应该适合大部分人的口味，大姐的手艺真好。”

一句话听得燕璇心情畅快，又伸手给姜诚添了一块糕，对他道：“别担心正一，他从小就是个有分寸的，父亲找他只是谈协会对改造计划余党接下去的清剿计划……他和你说过改造计划吧？”

果然是亲父子，对待事业的狂热态度如出一辙。姜诚点点头：“知道一些。”

“看来正一果然很重视你，”燕璇再取了块糕放到姜诚手里，“这个小子从小就是个闷葫芦，要他吐露点心事真是比登天还难，我和他二姐从前总担心他会被闷死……前几周突然来信说是有了心上人，全家都可高兴了，本来还打算一起去B市看你呢。”

一群奇装异服的朋友出现在自己的歌友会现场什么的，姜诚想象了一下那美好的画面，庆幸燕家众人最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符纸被火苗舔舐大半的时候，燕衡终于出现在了正厅门口，一个长得和他有八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站在他身旁，一出现视线就死死地锁住了正在和燕璇尬聊的姜诚。

燕璇虽然背对着门，但是看到燃着蓝火的符纸突然全都烧光了，心下明白定是燕衡和父亲谈完了正事从书房里过来了，回身招呼两人进门来吃桂花糕。

燕楚怀看到向来威严的外公又板着个脸出现在自己的活动范围内，随手抓了一把粽子糖朝姜诚吐了吐舌头，从他的膝头爬下，飞快地跑到外公跟前自喉咙底里快速地喊了一声“外公好”，蹦出正厅找其他姐妹兄弟们玩去了。

姜诚看到燕父的第一眼就猜出了他和燕衡的关系，人到中年的燕父依旧可以用美颜盛世来形容，美中年燕观澜“唔”地应了外孙一声，依旧用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姜诚。

姜诚拍掉身上的糖渣，局促地站起身来，结结巴巴地同燕观澜打招呼道：“伯、伯父好。”

燕观澜仍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情，浅浅地应出一声“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得姜诚内心七上八下，分外忐忑不安。

“爸，小诚第一次来咱们家，你别吓到他，”燕衡显然不会想到还有调节气氛这样困难的交际技巧，于是作为大姐的燕璇便承担了这个调剂员的职责，笑着出来打圆场道，“小诚，你也别紧张，我爸和正一都是不擅长表露感情的那种人，其实他心里对你满意的很。”

燕观澜轻咳一声，扯动嘴角努力想表达出友善的态度：“姜诚是吧？”

“是……是啊，伯父您好。”姜诚又问了遍好。

“嗯，好。”燕观澜说完这两个字之后，几人又陷入了沉默。

——百度里查来的“见家长时刷好感必备的五十句话”好像没有一句适用于当前这样双方都在没话找话的状态。好在姜诚作为一个出道三年的当红艺人，经受过各类访谈节目的千锤百炼，尽管怼天怼地人设不崩，好歹也具备了和谐交流的基本素质。

“初次见面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随意带了些礼品来……还请您不要嫌弃。”姜诚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找回点从容不迫的气势，拉开脚边那只硕大的包取出了……两只包装精美的烤鸭。

姜诚：……

姜诚发誓如果以后让洪牧给自己准备礼品之后一定要亲自拉开包检查一下礼品内容。

也难怪包那么沉还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两只肥厚的鸭子就算真空包装裹得再紧密，那也是结结实实的10千克，放在应用题里是要累死小学生的存在。

“这鸭子是……特产，是B市最好吃的店里买的。”姜诚艰难地挤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燕观澜在见了烤鸭之后，表情却反而显得温和了一些，声音在姜诚听来也多了几分春风般的感觉：“人到了就好，不必带这些重礼。”话虽是这么说，眼睛却似黏在烤鸭包装上那般，连燕衡换了个位置走上前都无法分散一点注意力。

“让你见笑了，我爸平生没什么其他的爱好，就喜欢吃烤鸭。”燕璇轻声向姜诚解释着眼前不同寻常的一幕。

所以洪牧这乱七八糟的上门礼居然误打误撞地帮自己俘获了岳父的心？姜诚看了眼不明所以的燕衡，底气十足地把两只烤鸭恭恭敬敬地递到燕观澜眼前：“伯父，这是特地为您买的，还请您收下。”

燕观澜也不客气，伸出手接过烤鸭，对着真空包装上的成分表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后，忽然抬头对燕衡道：“正一。小姜，好。”

魔幻捉鬼世家用两只烤鸭Py了英俊帅气的少主，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丧没丧姜诚是不清楚的，不过他清楚，燕衡和自己的事，在燕父这一关是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