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大宴会厅……”元鸿运举着手机上的电子请帖, 对照着上面的地址边自言自语边去按电梯，“大宴会厅应该很气派吧，上来先一人发一个大闸蟹什么的。”

姜诚半张脸藏在一条巨大的围巾后面, 很有节奏感地头点地打着瞌睡, 听到元鸿运的话清醒了一些, 乐得摸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你就这点追求？大闸蟹？”

“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追求吗？”元鸿运眼睛一亮, 不由自主地砸吧了两下嘴。

姜诚打了个喷嚏, 右手立即被站在身旁的燕衡捂在自己手中攥紧，他哆嗦两下强打起精神继续道：“燕窝鱼翅海参，你想吃什么今天应该都有, 毕竟陶总对温大姐是真的好。”

正式入秋后，一场秋雨一场寒, 下了两三场雨后气温便宣告缩到了15度以下, 自诩年轻气盛火气旺的姜诚早晨出门时穿了短袖T和破洞牛仔裤, 路上被雨一浇当晚体温就飙升到了38度5，燕衡用了不少降温的符咒都没能让姜诚的体温降下去。

“祖宗, 先别管别人了，你这感冒三四天了还这样，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吃药啊？”罗天放站在姜诚另一边，举着一个保温杯苦口婆心地劝姜诚喝中药，“这方子是我从我舅姥爷地方特地求来的, 我舅姥爷的爷爷当年可是同顺堂的坐堂郎中。”

嗅着保温杯里飘散出来的怪异味道, 姜诚嫌弃地朝燕衡身上靠了靠, 挥手挡开罗天放递过来的杯子：“拿走, 你见过一开口说话飘出来榴莲味的美少年吗？”

两个人为了喝不喝中药的问题从进电梯开始一直争论到出电梯为止, 最后还是燕衡念了道去味诀把中药的味道给暂时屏去了，姜诚才勉勉强强同意喝下这一杯综合了各种奇怪药材的立竿见影汤。

才目送着罗天放把保温杯收进袋子里后欢天喜地告了退, 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呼唤：“Jonathan，你也是来参加温女神的康复派对的吗？”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过后，神情激动的杨溾站定在两人面前，还伸出手想和姜诚来一个亲切友好的会晤。

和杨溾因为九曲鸳鸯壶打交道的那半天里，姜诚也见过他不少带着不同情绪的笑，但没有一种是像此刻这样饱含了喜出望外、近乡情怯、哥俩失散多年好不容易久别重逢这样交织了多种复杂情绪的笑，更何况他同杨溾的关系在某方面来讲算得上是撕破了脸皮，稍微有点自尊心的家伙大概都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舔着脸来和自己套近乎。

见姜诚一脸见了鬼表情不肯握自己的手，杨溾有几分受伤，拿哀怨的眼神看姜诚：“诚哥，你不会因为我半年前和你拍的那张照片还在怨我吧？我不是当天下午就和你道歉了吗？新闻发布会我因为摔断了腿没去参加是我不好，但我不是把证明清白的录像带给你了吗？”

Hello？Excuse me？姜诚觉得自己和杨溾拿的可能不是同一份剧本，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杨溾：“你这半年怕不是去进修了编剧吧？”

“你怎么知道？”杨溾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中影的成人自考班，刚好摔断了腿没事做，就报了个名试试看……你要不要看看我写的剧本？”

姜诚警惕地后退一步，把元鸿运拉到自己身前来，转头问燕衡道：“他的记忆也被总局给篡改了吗？”

燕衡自杨溾出现开始视线就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反常的话语举止眉头皱起老高：“他也是在协会里有登记册的天师，按照规定没有人有权利对他的记忆进行篡改。”

元鸿运拍开杨溾的手：“笔给你，你自己来写你和诚诚上热搜的故事。”

杨溾无奈地□□肩膀，动手从裤袋里掏出了一沓卡包，哗啦啦翻了好几页之后翻出一张姜诚歌迷会白金会员卡：“我真的是Jonathan的歌迷，所以半年前出了热搜那件事我也十分愧疚，我沉寂这半年想了很多，我以后想给Jonathan写音乐剧。”

“你那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元鸿运理直气壮地翻旧帐道，“你跟诚诚说，看着吧，我总有比你红的那一天。你这flag还没半年就倒啦？”

杨溾愣住了，抬头去看元鸿运身后的姜诚：“我那天真的这么说过吗？”

这时就连元鸿运也琢磨出几分不对劲来，狐疑地绕着杨溾转了一圈，还伸长脖子使劲在他周身嗅了嗅：“没有邪气的味道啊……这是怎么回事？”

杨溾听到“邪气”这两个字脸色霎时一变，把元鸿运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和他对暗号道：“物外光阴元自得？”

元鸿运一脸看傻逼的表情看着杨溾：“不如自挂东南枝？”

“哦……原来你不是，”杨溾松开了拉住元鸿运的手，“所以你是？”

看来是真傻了。元鸿运没脾气了，转身朝姜诚和燕衡走去，一边走一边问燕衡道：“师父，这人什么毛病啊你看出来了没？”

燕衡说：“他的确被人篡改了记忆。另外你回去之后把《落花》抄写几遍，一直抄到能背出正确的句子为止。”

元鸿运脚下一滑，心想虽然有姜诚带着，自家师父在对现代社会的融入方面还缺少最重要的幽默感，而为了自己手腕的健康着想，元鸿运赶紧澄清道：“我知道下半句是‘人间生灭有谁穷’，那个自挂东南枝是一个梗而已。”

杨溾在背后听得清清楚楚，脸色也立刻变得凝重了起来，冲到元鸿运前头，盯着站在姜诚身边的燕衡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个？还有我被篡改了记忆是怎么回事？”

燕衡深深地睨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只是帮姜诚把围巾给取了下来，一丝不苟地叠好放到自己的如意乾坤袋里，然后对元鸿运道：“进去吧，这里不是适合逗留的地方。”

“如意乾坤袋……”杨溾看清楚燕衡手里的东西之后，心下对他的身份多了几分了然，“您是燕家人？不知是旁支还是本家的公子？”

然而回应他的是三人并肩走向签到处的背影，杨溾本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忽然感觉脚踝处传来了钻心剜骨的疼痛，膝盖一屈跪倒在了地上，他只好双手结印念了几句咒语压制过这波疼痛，而等他再抬头时三人早已经签到完毕进入了内场。

进入内场的三人情绪远没有杨溾看到的那般镇定自若，元鸿运走出好远之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跪倒在地上忙着给自己做冰敷处理的杨溾，赶紧扭回头向燕衡举手提问：“消除和篡改记忆的法器不是只有总局才有吗？为什么杨溾的记忆也会被篡改？”

燕衡沉默了半晌，生硬地转移话题道：“等温颖来了之后，你不要在场内说起任何有关于常施主的事情，你可记住了？”

元鸿运尽管内心对于杨溾的记忆被篡改这件事好奇得要死，但既然师父又使出了最擅长的转移话题，他也只能配合地朗声答道：“记住啦。”说着就看到了不远处那几排看起来就精美可口的菜肴，乐滋滋地蹦了一蹦朝前跑几步：“师父祝你和诚诚度过美好难忘的夜晚我就不打扰你们先去吃东西啦！”一口气说完还不带标点符号，满心满眼都已经被食物所诱惑。

看着元鸿运欢快的背影，又想到燕衡刻意避开的那个话题，姜诚心下有了几分自己的猜测：“你知道哪里还有更多能够篡改记忆的法器，但是这个地方不能告诉鸿运，是这样吗？”

燕衡点点头，碍于人多，便只用手背轻轻触了触姜诚的手背，感觉他的双手仍然冰凉无比，抬腿走到放有各式饮料的长桌上取了玻璃杯给姜诚倒了杯热牛奶，塞到他手里后示意他跟着自己往人少的地方去。

两人长相皆不俗，姜诚又是个隔三差五能在大街小巷广告牌上见到的知名人物，一路上不少人朝两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奈何燕衡周身散发的冷气实在太足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和两人搭话。于是尽管偷偷打量的人多，最后两人还是走到了大厅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四下环顾见终于没人注意到自己了，姜诚靠在墙上，放心大胆地抓住了燕衡的手，当作暖手宝一样贴了上去：“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燕衡往右站了站，用背脊隔开了大部分无意间会扫过来的目光，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西服，倒是和着黑漆漆的角落相得益彰。

“鸿运是修灵界中最后一个元家人。”

“他的父母都是在十四年前那场针对改造计划的清剿活动中牺牲的，”燕衡从如意乾坤袋里拿出一只小小的怀表，打开后，一张小小的照片贴在上面，英俊高大的男人与怀抱婴儿的女人头挨着头站在一栋小洋房前面，笑容中看得出幸福与甜蜜，“元冽——也就是鸿运的父亲是一个掌握许多前端技术的医生，他被阳河的狂热支持者们绑去了他们的改造基地，被要求帮助阳河做一些丧心病狂的改造实验。他假意同那些激进分子合作，偷偷留下了不少这些人罔顾人伦行凶作恶的证据，为清剿计划最后的成功奠定了基础。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提供证据的人是他。”

“当时特别调查局还没有成立，鸿运的母亲是总局里负责缉拿改造计划激进分子的总指挥，因为丈夫在改造基地里帮助进行改造实验，所以她也承受了不小的非议。而为了不连累娘家人，她甚至公开宣布自己脱离南家。”燕衡关上怀表，小心翼翼地将其收纳回袋子里。

“清剿的最后一战我就离他们几步之遥……他们倒下的时候我只来得及听到元冽的那句‘请收鸿运为徒’。”

改造计划的最后一战，修灵界死伤无数，不少忠装反、反装忠也在这场大战中被揪了出来，然而最令人惊讶的是天之骄子燕衡在回去之后收养了潍乡元氏的最后一个后人，等他稍懂事后就立刻收下了这个徒弟，教他修习修灵界最玄妙深奥的燕家术法，陪他外出历练，甚至不惜为了他停止接任务，真的承担起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燕衡看姜诚投来的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心疼，嘴角划过一丝浅笑，继而敛起笑容继续道：“总局那几台篡改记忆的法器，便是改造计划中从阳河的实验基地里收缴来的。”

“所以篡改杨溾记忆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改造计划的余党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