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诚是在腰际一阵钻心似的疼痛中醒来的。

醒来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周边安满精密仪器的手术床上，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背对着自己在一旁的架子上忙碌地准备着什么。

冰凉的仪器发出刻板的“滴滴”声，一下一下仿佛捶打着姜诚的心脏, 他试图坐起身来, 可是浑身绵软没有力气, 只有手指上绑着的那串铃铛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白大褂们听到铃铛声转过头来, 姜诚这才发现这几个男人竟然一例是没有五官的, 同摘下皮之后的穆晴晴仿佛是同一个生产厂商出的货，光滑没有凹凸的脸找不到一点五官存在过的痕迹，看起来像是石膏头像半成品。

“你不要动。”其中身形最为高大的那个男人向前走了几步, 声音经由他手上带着的那块腕表上发出，电子合成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古怪而恶心。

姜诚张嘴想说话, 喉咙却疼得不像话, 声音沙哑得如同连开了三十二场巡回演唱会后再被野生亚洲象照着脖子踩了好几脚一样：“你们是谁？”

那男人伸出手调整了一下姜诚手指上系着的那根绳子的松紧：“改造你的人。”

“我很完美，我不需要改造。”尽管喉咙如灼烧般疼痛, 姜诚仍然皱着眉头用最大音量对那人道，“燕衡呢？你们不会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吧？”

听到燕衡的名字，那人手上的动作一顿，接着继续不紧不慢地把绳子绕着姜诚的手指打了一个活结：“什么关系？我们只负责改造你的身体，不负责改造你的人际关系。”

这男人看来还真是不知道。姜诚觉得自己在燕衡和元鸿运的引领下真算是见过了不少大世面, 居然在手术台上还能和没有脸的怪人医生谈笑风生, 顺便不忘卖一发自己和男友的CP安利：“燕衡你总认识吧？”那个男人迟疑了一会儿之后缓缓点了点头。姜诚继续道：“他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boyfriend, 意思就是以后我们可能会去领个小本本白头偕老的那种。”

听到姜诚后面的这番解释后, 那男人反倒放心地继续动手检查起了姜诚身上其他部位安置的各种仪器贴片了：“众所周知，燕家四公子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人。”

言下之意, 手术台上躺着的这个瓜皮可以标狼打出好人阵营。

姜诚动了动手指，带动铃铛继续疯狂响动：“那是没有遇上我之前的他，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现在的他全世界第一撩……唔！”还没说完，胸口被贴了一张符，姜诚便彻底发不出声音了。

另一个个子稍矮一些的男人举着一杯颜色令人窒息的液体朝这边走来，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之后扭头对出手贴符的那个男人道：“阳三，你这么对实验品，主人会不高兴的。”

被称作阳三的男人接过矮个子男人手里的杯子，拿搅拌棒搅了搅之后将杯子举到正常人眉间的位置：“还差一些火候，阳六，你再调一些灵芝粉进去。”

这几个取名字可以说是十分随心所欲的朋友让姜诚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怀疑他们是不是机器人，直到看到举着杯子的人手不小心被杯子上的钩子刺破手流出一点血来，他才确信这几人也是和穆晴晴一样接受过面皮改造的。

他们的主人是不是那个阳河呢？姜诚这么想，也这么把问题问出了口。

在听到“阳河” 二字后，所有在这间房间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扭过头手中的符纸对准躺在床上的姜诚。

阳三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他们进一步的动作，走到铁架台旁在上层叠得整整齐齐的面皮中取下一张往自己脸上贴好，再次朝姜诚走来。有了完整五官的男人让姜诚的观感舒服了许多。

阳三道：“你怎么会知道主人的名字？”

“改造计划的缔造者，谁不知道呢？”姜诚故作高深轻描淡写道，“这样的事情外面已经传开了，怎么，你们在大山里住傻了真当自己在拍桃花源记啦？”

可能是真的在大山里住傻了，阳三沉思了半天之后乖乖上了钩：“外面现在都怎么传主人的？”

看这几人都是阳河狂热粉丝，姜诚投其所好道：“唔，大概就是思想先驱，用于开拓进取，为了科学事业忍辱负重什么的吧？”

阳三面瘫脸上浮现出一丝欣喜，连带着对姜诚的态度也好了不少：“你是说，主人这些年受过的委屈已经可以化作成果了？”其他几人也放下手头的工作，纷纷跑到铁架台旁取下自己的脸贴上，激动地互相拥抱握手，那场景怪异却又令人发笑。

几番对话之后，姜诚也算看出来了，这个阳三大概是这几人中智商最高的，其他几个都把阳三当作自己的大脑来思考问题。然而由于信息闭塞，加之阳河和他们的沟通不够，这才让姜诚钻了空子，能用言语给自己拖延一些时间。

“是的，虽然我不知道阳河先生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请我来做这个改造实验，但我相信他的本意也是为了让人类在日益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更好地活下去。”姜诚开始睁着眼睛瞎说八道，用真诚的眼神环视在场的每一个阳小数字们。

阳三大概是开心地有些过了头，手指一碰划开了本来贴在姜诚身上了四组贴片，他自己却浑然不觉，依旧手舞足蹈地对姜诚道：“主人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密码箱，只要解开你意识里的那串密码，我们的计划就能往前迈进一大步！”

“哦？那么说来我很重要了？”被去除了四组贴片之后，姜诚感觉自己的半边身子渐渐有了知觉，血液开始缓缓流通。他一面悄悄地活动着身子，一面继续和阳三谈话拖延时间。

阳三点点头：“整个基地只有三张缩地符，今天为了接你回来，主人用掉了其中两张。”

看来自己果然是主角待遇，逃不开拯救世界的宿命。姜诚强装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能为人类发展做出微小的贡献真是我的荣幸！”这么中二的台词上一次听说还是在某威的超级英雄系列电影里。姜诚继续道：“人的意识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们怎么能解开？”

阳三哼了一声，抬高下巴做出一个鄙视的表情：“你们这种凡人不需要知道。”

在比台词中二这方面，姜诚觉得自己还是输了。

“那在开始改造之前，我能不能先给我男朋友打个电话？”姜诚努力表现出真诚，“我消失那么久，他会担心的。”

阳三脸上的表情可以用戏谑来形容，他从操作台上翻出一部款式老旧的小灵通那在手中：“你是要给你的燕衡打电话？说得跟对面真的会有个燕道长来接电话似的，十年前的燕衡就是全国闻名的电子产品拒绝户，你说谎之前好歹也打打草稿。”

姜诚假装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哦，我就是和我男朋友报备一下，让他不要担心，一百年后你们的孙子会把我送回去和他合葬在村口那棵歪脖子树下。”

阳三拿小灵通的手颤了颤，似乎有些讶异尽管自己刻意避开了改造后果这方面的话题，姜诚还是很敏感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瞎说的那句话居然还真就是这几个无脸人的最后打算。

他的视线挪向手腕——也不知是匆忙中疏忽了，还是那些人根本认不出降龙木红珠，燕衡给他的那串保命红珠居然还完好无损地挂在手腕上。一想到性命有了一重保障，姜诚的情绪便更加平静：“赶紧打吧，如果他在上班路上不能接我电话那我就自认倒霉。”

阳三按下姜诚说的那一串数字，又按下接听键，打开扬声器把小灵通远远地放在一旁。

扬声器里传出了姜诚的最新单曲——那还是姜诚前几天硬逼着燕衡换上的新彩铃。歌还没唱两句，电话就被人接了起来，燕衡的声音传出：“你是哪位？”他的声音里不带一点温度，仿佛能让人冷到骨子里。

阳三听到电话里果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先是讶异几秒，继而嘎嘎大笑道：“你是燕衡吗？我是你姐燕璇，好久不见啊弟弟，有没有想姐姐？”

……这人日后死了一定是被自己活活骚死的。姜诚无语地看了一眼自己被自己逗笑的阳三以及他身后那群跟着咧巴了嘴一起笑的阳数字们，清了清嗓子道：“燕正一，是我。”

燕衡一秒听出了姜诚的声音：“姜诚？这到底是谁的电话？”

“哦，阳河可能养了一群喜欢做数学题的小朋友，他们现在在讨论等把我意识里的一串密码解出来之后到底该给我用什么花纹的骨灰盒比较合适。”姜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若无其事，一面把挂着降龙木红珠的那只手往小灵通的方向挪了挪。

阳六笑嘻嘻地凑上去道：“或者这位男朋友，你也可以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咱们买一送一江浙沪包邮哦亲。”

姜诚心想这傻逼应该和元鸿运有很多话聊。

降龙木红珠感应到了前主人的气息，姜诚感觉得到手腕出开始微微发烫，其中一颗快速地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钻出房间去了外面，而除了一直用余光观察着手腕的姜诚，在场的竟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一点异动。

小灵通那一头传来一阵杂音，紧接着姜诚听到燕衡在电话那头说道：“你再坚持一会，我马上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