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
作者:沈谖 | 分类:现言 | 字数:17.4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47.回不去的时光(一)
林曦和谭郁凯从天台下来的时候, 刚好遇上从医院楼下上来的程邵岩,她原是想要说点什么的,但程邵岩似乎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只看了她一眼, 便往念念的病房走去, 连等都不愿意等她。
程念出院的那天, 程邵岩开车来接她, 收拾完所有的东西,程念却坐在病房的沙发上不愿意走,捧着她心爱的大熊娃娃对他说, “爸爸,再等一等, 谭叔叔还没有来送我。”
两个大人俱是一怔, 林曦将刚刚提起的行李包又放回了地板上, 对她说,“念念, 谭叔叔还在给病人动手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我们回家以后再给他打电话好不好?”
小姑娘想听妈妈的话点头,可最终还是遵从自己的心意摇了摇头,固执道, “我想等谭叔叔, ”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程邵岩, “爸爸, 再等等谭叔叔好不好?”
这世上有一种割不断的东西叫做血缘, 最原始最无理又牢固异常的牵连,存在即是存在, 没有任何人事可以斩断。
“好,”程邵岩轻轻抚摸小姑娘戴在头上的帽子,柔声道,“我们再等等。”
一棵香樟树立在病房的窗外,刚刚冒出的嫩叶随着微风微微颤动,发出悉悉索索的轻响,阳光从枝枝叶叶里漏进来,在病房的地板上形成斑驳的影,摇晃不止的斑驳的影,让人心绪难安。
谭郁凯从手术室里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他知道今天程念要出院,本来想等做完一台手术以后还来得及,不料手术过程中出了点小意外,延长了手术时间。明知已经过了孩子出院的时间,但他从更衣室出来后,还是直奔她的病房,没有想到小姑娘还没有走,正坐在沙发上和程邵岩拿着平板电脑打游戏。
小姑娘听到他的脚步声便抬起头来,笑容像含苞的花一样绽开,仿佛连过程都不需要,声音里充满了欢愉,“谭叔叔,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原来现在还没有出院就是为了等他,他的心里又是甜又是酸,真可谓是五味陈杂。
林曦想再照顾程念一段时间,便跟医院请了长假,刚才又去导师李教授办公室打了声招呼,回来就见到这个场面,程念依旧坐在沙发上,程邵岩则从沙发上站起来,面色平静地向谭郁凯伸出了手,于是两个人心平气和地握了手。想起程邵岩第一次见到谭郁凯的时候,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他以前一直是那么地随心所欲,不知什么时候也做起这种表面文章来。
“我在外面等你们。”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程邵岩这样对她说。
走廓的尽头有一座天桥,将前后两幢楼连接起来,一步迈到天桥上,原先走廓里那浓重的消毒水味道便四散到了风里,变得飘飘渺渺,仿佛不再真实。午后的阳光有些耀眼,程邵岩不由微眯起了眼睛,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这还是当初忽悠黎乐从陆意南那里偷过来的,就剩最后一包。用拇指按下打火机,“叮”一声脆响,火光里透着篮,是她喜欢的颜色。以前在海边小屋的时候,她常常站在窗前,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纱的窗帘飘飘荡荡,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就那样微抬着头,看着远处的天际。有一次他问她在看什么,她指着云层说,“你看这里的云都和城区的不一样,瓦蓝瓦蓝的。”
程念出生之后,他在高级住宅区买了一套别墅,和她从原先的公寓里面搬了出去。新别墅的窗纱是天蓝带浅色花纹的,沙发套是略深一点的蓝,连电视墙都以蓝为主色调。她看到的第一眼却皱起了眉,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谁装修的,品味这么独特。”
他其实有些失望,却只是淡淡地问了句,“你不喜欢?”
她说,“我才没这么奇怪的品味。”
其实不过是她心血来潮的一句话而已,她喜欢蓝色,但只是喜欢天空的蓝色,就如她喜欢阳光,但只喜欢从窗户里透进来的那点阳光。他时常见到她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倚在客厅靠墙的沙发里发呆,整个身体被笼在阳光里,她微微地眯起眼睛,有时候甚至摊开手掌,仿佛那光线能握在手心里似的,那么地贪恋。
烟被点燃了,他吸了一口,轻轻吐出,眼前起了一缕烟雾,但很快又被风吹散。正待他打算吸第二口的时候,却出现一双白细修长的手将他的烟夺了去,又快又狠,叫他猝不及防。待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林曦已经有模有样地用食指和中指夹烟,驾轻就熟地吸一口又慢慢地吐出来,却不禁蹙了蹙眉。
“你有病吧,学什么不好学人家抽烟。”他在她打算抽第二口的时候又一把将烟夺了回来,恶狠狠地扔到地上,还补了两脚,将那冒着黯淡星光的烟头捻灭了,“说,什么时候学会的?”
他常常喜欢用这种语气跟她讲话,好像是长辈教育晚辈,其实她也只不过比他小了一两岁而已。而且他总是这么理直气壮,明明是他先抽的烟,这是明目张胆的州官放火又不许百姓点灯。她有些不服气,微抬下巴,“刚才学会的,看你抽了一口就学会了,你还是我老师呢。”看着他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学东西一向很快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学得最快的便是顶嘴,无论对错,总是顶得有理有据,他看着她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冷哼了一声,又是漫不经心的口气,“要是让你们医院领导看见你在这里堂而皇之地抽烟,你就等着被开除吧。”
“那你就包养我呗,反正你这么有钱,我也吃不穷你。”
程邵岩看了他一眼,将她的身影印进他的双眸里,却又微抿着唇不说话。楼下传来孩子的笑声,他们放眼望去,原来是一个小女孩在放风筝,蝴蝶形状的风筝,在空中展开了翅膀,越飞越高,直到看不见它的花纹,直到轮廓也模糊了,然后牵着它的线突然就断了。渐渐得它成了远处的一个点,再也飞不回来了,只剩下女孩的哭声,那么伤心,只是为了这样一只风筝。女孩的妈妈反复得安慰她,甚至又去买了一只更大更好看的给她,可女孩还是抽噎着盯着先前风筝远去的方向。
孩子也有孩子的执著,有些东西终是不可替代的,丢了就是丢了,就算再美再好,它也不是原来的那一个,千金难求心头所爱。
林曦一手抚上程邵岩的眉间,在那里揉了揉,仿佛是要将那里抚平。她记得他以前很少蹙眉的,年少青春的时候,是那么意气风发,扬一扬眉便能扫去所有的阴郁,云淡风轻。可最近这些事情让他累坏了,连两颊都微微凹下去,更加轮廓分明起来,她放下手,又对他笑了笑,“别不高兴了,念念出院了,爸爸也出院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笑容映在阳光里,似乎多了几分温暖,他抬手将她被风吹到脸庞的一缕头发夹到耳后,又挑了挑眉,如那时候一样眉宇舒展。
程念和程父都出院了,程邵岩便不用如以前一样天天忙着两头跑,只是公司积累着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不过即使再晚他也总会回家。他天天都会陪她们一起用早餐,睡觉的时候,他总喜欢握着她的手,睡着前握着,睡醒以后依然握着。有一次她半夜里醒来,窗户里投进的月光照见他的脸,他竟然还没有睡,在她睁眼的刹那与她视线相对,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就问了一句,“怎么还没睡啊?”
“失眠了,”他简单回答了三个字,便帮她掖了掖身后的被子,“你先睡吧。”
其实这样的相处也算是融洽,但她总是觉得怪怪的,总觉得像在赶时间一样。就像高三的时候,一大堆的模拟卷压下来,周末也在赶,半夜也在赶,因为怕高考的期限来临,一切都来不及了,所以要将能记住的都记住。这样的念头总在她的心里忽隐忽现,有时候抓住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太过敏感,勒令自己不要多想。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已将近半夜,她迷迷糊糊地接起来,里头传来的是林母万分焦急的声音。
“小曦,佳宁到现在都没有回家,她有没有来找过你?”
“没有啊,是不是在医院直晚班?电话打不通吗?”林曦稍微清醒些,从床上坐了起来。
“打到办公室里,说她不在,手机又是关机的。”林母更加急切起来,“她这几天情绪不大好,好几晚都是喝醉酒回来的,回来后又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跟我们说话。今天索性到现在都不回来,你爸爸说开车出去找找,我想着也许你知道她在哪里,所以先给你打个电话。”
林曦一听说林父要开车出去便急了,林父这几年身体也不比以前了,年前体检还查出高血压来,她自然不放心,“这么晚了,司机又不在,他要去哪里找啊?妈,你快开免提,我有话对爸爸说。”她说着便掀开被子起来换衣服。程邵岩听到她讲电话的内容大约也知道是什么事情,也从床上爬起来,见她一手拿着电话不方便,便帮她扣起扣子来。
听见电话那头林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便立即接道,“爸爸,这么晚了,您跟我妈不要瞎折腾,待在家里哪也别去。我知道佳宁在哪里,我跟邵岩现在就去接她,马上把她送回去。”没有听到那边的回复声,她又喊了一声爸爸,声音里甚至带了恳求,林父这才应了她。
程邵岩自己随便套了件外套后,又帮她围了围巾,问道,“你真知道许佳宁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赶事的,她心里也乱得很,只轻叹了口气,“我要不这么说,我爸我妈能放心吗?还是赶紧找到她吧,要不然我妈非宰了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