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系情结
作者:游倩 | 分类:玄幻 | 字数:21.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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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刑部的殓尸房她曾去过一次, 这回还算得驾轻路熟,顺利找到了地方。
其间并排放着六具尸首,俱用白布蒙了起来, 上方的神龛点着蜡烛, 供着香火。灯光昏黄, 在夜风中摇曳不定。她素来不信鬼神, 暗道声打扰, 伸手便要去揭那白布,然而手伸出去,不知怎么却又软了:如果真是陈光华, 要怎么办才好?她一时情怯,过了片刻, 方才下定决心, 轻轻掀开最左边那具尸身脸上的布巾, 借着烛光,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看, 无论生死,终需弄个明白。
白布下的脸五官僵硬,生时姣好的眉眼凝固成呆滞的死气,皮肤苍白得近乎狰狞,唯有颈间一道暗红的伤口, 是这片黑白中唯一的艳色。。
饶是她胆大包天, 还是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冯晓燕?她不是回青州老家了吗?怎么停尸在刑部?她怎么死了?她脖子上的伤口干净利落, 一刀致命, 必定是职业杀手干的……是谁杀了她?
须臾之间, 秦如岭脑子里闪过千疑万问,还未理出个头绪, 已有脚步声传来:“谁在里头?”她自知失态露了行迹,忙从窗户里闪身出去,刑部向来守卫森严,她不敢托大,被抓了现行实在太不好看,只得潜回宫去,以待来日。
其时已是三更,灯光寥落,四下里寂静无声,她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住的院落,正要推窗进去,忽然听到屋里浅浅的呼吸声,心道:我不会这么倒霉吧,又被顾惊澜碰个正巧。
她硬着头皮跳窗进去,同时暗地里寻了千百个借口,然而定睛一看,不免诧异:“翠竹?”她早知翠竹身怀武功,必是顾惊澜留在自己身边的耳目,彼此心知肚明,各退一步,未曾撕破了脸皮,今天她竟想摊牌吗?
翠竹坐在桌旁打盹,闻言回过身来:“娘娘回来了,叫我好等。”
秦如岭不动声色,微笑道:“你等我有什么事么?”
翠竹坦然道:“不把三皇子交到娘娘手里,我不敢睡。”说着,到床前撩开帐子,秦如岭一眼见到儿子裹在被子里,双眼紧闭,心口顿时抽紧,忙扑上前看视,幸好孩子只是睡着了,连头发也没少一根,才安了心,转念想到翠竹这话说得蹊跷:自己走时,明明把明远交给奶娘了……
翠竹道:“娘娘,宫里是非多,凡事还是亲力亲为的好,万不能假手于人。”
秦如岭一点即透,默默点了点头:“人呢?”
翠竹道:“已经打发走了。”秦如岭抬眼看着她:“打发走了?”
翠竹沉默片刻:“一切自有圣裁。”
秦如岭笑了笑:“原来他来过了。”她口气一转,起身拱手正容道:“翠竹,今日之事,秦如岭永记在心,他日若有所命,无敢不从。”
翠竹怔了怔,道:“娘娘太多礼了。”我所思所想,你便是有心从命,也无力回天。
秦如岭道:“不,你救了明远性命,我实在是感激万分,不知如何报答,你……可有什么心愿?”
翠竹苦笑一声:“我……我没什么愿望。”说到这里,自己也觉怅然,径直转身走了,连客套话也忘了说。
秦如岭目送她出了门,力气顿失,跌坐在床沿,背上一阵阵地发冷,牙齿都禁不住咯咯打颤,手足一片酸软。
幸好有翠竹,幸好她及时发现,幸好顾惊澜派了她来……
上午阳光明媚,秦如岭寻思太后既然昨日告病,不能不前去慰问,又放心不下顾明远,就带着一起去了。
远远有琴声传来,先是铮铮响了几下,继而变得连贯流畅,秦如岭凝神听了会儿,向翠竹道:“似乎是高山流水,虽是平常的曲子,琴艺倒是精妙。”
翠竹笑道:“娘娘好耳力。”
秦如岭笑了笑,说:“我对音律不太精通,只是以前有个同窗,宫徽角羽商死活分不清,学琴时把这首高山流水翻来覆去地弹,我听得太腻了。”
翠竹和着笑了几声,没有接话。秦如岭昔年在宗学念书,她的同学均是皇亲国戚,这种世族子弟的丢脸事,越少知道越好。
离太后住处越近,琴声越发清晰。秦如岭到了门口,望见太后和顾惊澜坐在一起,笑吟吟地望着弹琴的贤妃。她这才想起来,贤妃的容貌虽算不上难得,琴艺倒是颇有口碑,传说中她能重获恩宠,便是靠弹了一手好琴。
顾惊澜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侧过脸,向着她微微笑了笑,秦如岭肯主动向太后示好,实在让他心情大好。
太后也察觉了,往窗外一看,忙说:“宁妃来了,怎么把明远带来了,快进来,别让孩子着了凉。”
秦如岭上前行了礼,笑道:“太后身子不适,原该早来请安。家兄前几日送了几昧药材给我,不是稀罕的东西,只略表心意,望太后笑纳。”
太后笑道:“你太客气了。来,把明远给我抱抱。”说着,从翠竹手上把孩子接了过去。
顾惊澜见身边恰好空着张锦凳,便伸手指了指,笑道:“过来坐吧。”
秦如岭估计那原是贤妃的位置,却不推辞,走过去坐了,果不其然,琴音乱了两拍。
顾惊澜毫无察觉,扭过头笑吟吟地对她说:“今天天气倒好,你原该多出来走走。”他也想通了,秦如岭对陈光华的生死耿耿于怀,就让她自己去查,水落石出固然是给自己洗清了这顶黑锅,便是查不出,容她跟自己闹闹脾气,也就罢了。
秦如岭笑道:“不错,贤妃姐姐琴艺精妙,我若今天不来,就错过这番耳福了。”她这话里隐约透着酸味,顾惊澜胡乱唔了两声,不敢接这个茬。
恰好这时一曲终了,贤妃停了手,起身上前来与众人叙话,她不满秦如岭坐了自己的座位,故意走到她面前来:“宁妹妹夸奖,实不敢当。我还记得那晚宁妹妹英姿飒爽,不让须眉,我不过会些小伎俩,叫宁妹妹见笑了。”未等秦如岭答话,顾惊澜抢先道:“你们各有所长,都……很好,很好。”后面两个字近乎无奈。
秦如岭只作不知,也不起来让座,目光转了转,落在她的小腹上,三个月的身孕,还看不出来……,扬起笑脸道:“贤妃姐姐这首阳关三叠,妙不可言,于平凡中显出不凡,更见功底,陛下以为呢?”
要论口舌之争,贤妃决计占不了秦如岭便宜,顾惊澜唯恐多事,顺水推舟道:“不错,弹得很好。”
贤妃呆了呆,口唇微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深深低下头去:“谢陛下夸奖。”
秦如岭笑道:“陛下这么喜欢贤妃姐姐的琴艺,叫人羡慕。以后还请贤妃姐姐也教教我们,好讨陛下欢心。”顾惊澜那个音痴,弹琴给他听等于对着瞎子抛媚眼,什么高山流水阳关三叠,他能分得出来,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翠竹在旁听得清楚,暗暗瞟了贤妃一眼,秦如岭向来不爱占口舌之争的便宜,今天竟处处针对她,莫非已经知道了真相?就是知道了,宁妃也不是只会在口头上寻个痛快的人。
贤妃硬生生把泪水逼了回去,悄悄瞟了顾惊澜一眼,果见他一无所觉,心里凉了大半,再无心和秦如岭斗嘴,去太后身旁坐下了。
太后一心逗弄孩子,也没留意他们打什么机锋,出声道:“思绮,你瞧,明远的眼睛像宁妃,眉毛和鼻子倒是像皇帝多些。”
贤妃勉强看了一眼,答了声:“是。”
顾惊澜笑道:“只怕不是像我,是像太后。”
太后被他哄得十分开心,笑吟吟地叫人:“把长寿锁拿来。”抬头向秦如岭道,“昨天明远满月,我就想给他的,偏偏不巧……”
秦如岭笑道:“我原早该带明远来给太后请安……”
顾惊澜插嘴道:“好啦好啦,依我说,别的也不用提,太后今天补请桌酒席,就算是明远的满月酒了,如何?”
太后欣然道:“这是个好主意。”一面亲手把长寿锁给孩子带上,一面打发人去请各宫嫔妃。秦如岭道:“太后厚爱,实在愧不敢领。”
太后笑道:“你这什么话,我新添了个孙子,心里高兴,请大家吃吃酒,你也要扫我的兴么?”她这样一说,秦如岭不便再驳,迟疑道:“我……”
顾惊澜拍手道:“我想起来了,你回去还要挑奶娘是不是。太后,你不知道,她总是小心太过,昨天还嫌明远那个奶娘不好,打发走了,又找了几个来,准备回去看呢。”
贤妃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秦如岭紧紧盯着她,微笑道:“听说贤妃姐姐也有喜了,过几个月也用的着奶娘,不如和我一起去瞧瞧。”
太后忍俊不禁:“宁妃,你第一次当娘,难怪不知道,等思绮生了,奶娘的奶水恐怕也没了。”秦如岭笑道:“是我糊涂了。”回头看了顾惊澜一眼,“不知贤妃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像谁多一些,我真是想看一看呢。”
贤妃强笑道:“那时一定请宁妹妹来看。”在衣袖的掩盖下,她用力地握紧了手,他们知道什么了吗?
顾惊澜心里咯噔一响:如岭还是知道了。他早知此事瞒不过去,但一种莫名的负罪感,让他不愿意让如岭知晓。而今如岭的态度,分明就是动了怒,在讥讽他。他暗中万分的不自在,只不敢在脸上露出来,心里却有隐隐一丝的甜蜜,比起秦如岭以往的宽容大度,他更愿意看到她的吃醋含酸。
秦如岭望了望贤妃的小腹,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贤妃姐姐,前几个月正是养胎的要紧关头,定要注意身体,多多调养……”她满心怒火,却无能为力,只能在言语上发泄,但贤妃青白的脸色终让她说不下去。
顾惊澜截口道:“放心吧,你说的,贤妃都明白。”他方才已经说得够明白,贤妃再有恃无恐,也不能不掂量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