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菲走进家门，家里安静的连针掉在地上都听的见，少了以往的硝烟弥漫，看起来就像战火连天的城池被敌军打败后偃息旗鼓后劫后余生。

让她惴惴不安的心顿时安稳了下来。

天色渐晚，屋里昏暗一片，于菲放下行李箱，打开客厅的灯。

于妈躺在靠椅上，抬手遮住刺眼的灯光，随即睁开眼睛，很平静的一动不动的说：“回来了。”

结束这场长达二十多年的婚姻，老妈看起来一半是解脱 一半是忧伤，毕竟在人生最宝贵的一段年华里过着苦海无边的日子，等这种日子突然结束了才发现，人生已走完了大半，所剩下的人生会怎样，感到很迷茫。

老妈的婚姻，用她无数次不停抱怨的话来说，就是喋喋不休的责怪和碎碎念的满腹怨恨，她和老爸的婚姻是外公做主的，秉承了中国古代最优良的传统“婚姻大事媒唆之言父母之命”继而导致了老妈惨痛的一生。

老爸是退伍军人，回来后不知怎的在当地打牌横行的时代迷上了打牌，退伍军人没有工作，只能打打零工，没有事可做的时候便被几个牌友拉上牌桌，打牌这件事会上瘾，赢了希望再赢，输了就希望扳回局面把它赢回来，所以只要上了牌桌，就会忘了时间甚至连几月几号都忘得一干二净。

有时通宵达旦夜不归宿，正当眼睛熬的通红，钱输的一分不剩心情郁结的时候，老妈怒气冲冲的跑进来，二话不说一把掀翻牌桌，不管其他人在一旁幸灾乐祸看笑话的眼神，也不管老爸一脸铁青的瞪着微红的眼睛，他的脸面全给丢尽了。

接下来的一幕便是一个男人在暴怒之下动手打人的血腥场面，老爸脾气不好，没什么大的能耐，老妈性格不好，敏感多疑，回到家后便是外人眼里世人口中的家暴，脾气上来的那股力量可能他自己都难以控制，一巴掌挥出去一脚踹出去后，冷静下来也觉得很不应该。

这样的场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说家和万事兴，一个脾气暴躁不为家庭负责的老爸，一个心胸狭隘不愿包容的老妈，这样的家简直和人间炼狱没什么区别，没有一丝温暖没有一点温情。

看到眼前躺在那里的老妈，于菲突然很心疼。

“妈，怎么不开灯，您，没事儿吧？”于菲上前俯下身抓住老妈的手。

“没事儿，”于妈坐起身，“和你爸离婚是你小姨出的主意。”

于妈把离婚证拿给于菲。

于菲打开离婚证，老爸老妈的合影映入眼帘，他们的结婚证于菲没见过，不知道那上面两人的合影是什么样的，这离婚证上的合影，两人都神色凝重，苦大愁生，离婚证上的合影估计都是这样，没有谁离婚证上的照片会笑吧，虽然看着很难过，但这是她见过老爸老妈唯一的合影也是最后一次合影，

“你小姨说，你们都大了，这样的日子没必要再熬下去，她是看我过的实在痛苦，我想了想，确实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你弟弟判给了他，今天上午办的手续，他把你弟弟带走了，以后，就我们娘俩相依为命，妈只有你了。”于妈妈眼角有些湿润。

于菲搂了搂老妈，挤出一抹笑。

可能以后再也没有硝烟和战火，打骂和吵闹，但留下的只有残缺了，释然和畅快的同时发出一声感叹，最可怜的就是她弟弟于瑞，马上就要面临高考，在这个节骨眼上要面对的却是父母的离异家庭的破碎，看样子老爸老妈在放弃维系了多年的痛苦婚姻的同时也放弃了学渣级别的小儿子。

于瑞在小学的时候成绩还是很不错的，后来不知怎的，成绩一路下滑经常逃课打架在学校犯错，也许是家庭关系影响的，也许是青春叛逆期。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不幸的家庭会波及几代，就像难逃的宿命一般，老弟的人生又是一个不幸的开始。

于菲叹了口气。

老爸不在，于瑞不在，曾经还算的上完整的一个家就这样散了，虽然完整的那样痛不欲生。

“饿了吧？”于妈从痛苦的深渊中回过神。

“嗯。”于菲应了一声，回想起刚才吃李子华给她买的红薯。

“哎，家里什么都没有，我出去买点。”于妈说。

“我去买吧。”于菲说。

老妈刚从痛苦中走出来神色还没恢复，于菲担心她这样出去可能会买完东西付完钱就走然后走到半路又折回去拿买的东西。

附近的超市需要走十几分钟拐几条街，于菲刚出门，手机就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是林琳的消息。

-你回家了？

-什么情况？

-什么时候走的？

于菲拨通林琳的电话。

“菲？”林琳含糊不清的像是敷着面膜。

“中午走的。”于菲说。

“怎么说走就走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林琳继续含糊不清。

“一言难尽！”于菲说。

“很严重吗？”林琳说，“被拉去相亲了？”好像面膜拿下来了，吐字清晰。

“不是。”于菲说。

“那是什么鬼？”林琳问。

“回去再和你说。”于菲挂了电话。

街上很多店铺广告牌上都亮起灯，有服装店，小吃店，化妆品店，奶茶店，走完这条街拐个弯是个风景还算美的公园，再往前走就会看见一个很大的超市，以前她每次回来都在外面徘徊很久，那个公园的椅子上草地上都是她驻足的根据地，不想回家看到老爸老妈的横眉冷对，这些花花草草不知陪她度过了多少难熬的时光。

此刻她却很想快点回去，家里只有一个老妈了，一个可怜的需要她照顾的老妈，那句“妈只有你了”听起来很心酸。

老爸就这样走了，于瑞也见不到了，就算想见怕是也不容易。

这家超市很大，里面什么都有，从直梯下了地下一层，于菲朝蔬菜区走，她选好了菜放到购物车里，正要去收款台，迎面走过来一个人:“于菲？！”

李子华的妈妈。

好巧不巧，要死不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偏偏就见到。

“阿姨。”于菲挤出笑容。

“哟！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你爸妈离了？”李妈妈问。

这个小城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让人难以接受，任何家长理短的消息传的比互联网还快，上午发生的事还没到晚上就从街头传到了田间。

对于菲而言最煎熬的事莫过于当面和她说自己家里那些不堪回首的事，何况是父母离婚这种人人都可以拿来谈笑半天的事，更何况是李子华的妈妈，这个有可能会成为她婆婆的人。

“你弟弟判给你爸了？你弟还没成年，你妈要给抚养费的吧？都这把年纪了还离什么婚!儿子还没上大学，怎么不多等几年，不过，他们俩那关系离了也好，”李妈妈说，“你妈真可怜，她现在一个人，你将来要是嫁人，可别忘了多回来看看她，对了，你有男朋友吗，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不用，阿姨，我妈在家等我，我先走了。”

于菲转过头敛了笑忙朝收银台走过去。

从超市出来拎着装着菜的袋子往家走，脑海里还遗留着李妈妈那一脸看不起人的轻蔑的笑。

这个人绝无可能会成为她未来的婆婆。

绝无可能。

从那眼神，那鄙夷的目光中，她深切感受到。

有时候，好像担心什么就会来什么。

就在于菲准备收拾东西回去上班的时候。

李子华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