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往事从老人的口中娓娓道来，语气十分沉重。

从老人的神态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十分懊恼，后悔怎么没早一点发现家庭的不妥。甚至发现了端倪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最终酿成了惨剧。

老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你母亲不见了，当时正赶上中苏交恶的关键时期，部队忙着备战挖战备，我实在太忙。那时候讲究舍小家为大家，所以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寻找你母亲。

好容易等到没那么忙了，才去找你母亲。等找到的时候，才发现你母亲已经跟你父亲结婚并且生下了你。

刚发现的时候，我派出去寻找你母亲的人并没有声张，而是回来告诉了我。

我当时也很生气，孩子一走就是好几年，不联系家里，让所有人都跟着担心。并且结婚生子也自作主张，这是要跟家里断绝关系。

但即便我再生气，也并没有想过拆散你父母的婚姻，因为那时毕竟已经有了你。

但你姥知道这件事之后，她不愿意了。

你姥是大家闺秀，最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她听说你母亲嫁给了一个农村孩子，又想到了她自己嫁给我的不甘，于是便背着我托人跟一个部长家说媒，想把你母亲重新嫁给部长的儿子。

那部长的儿子，从小就得了小儿麻痹症，一条腿是瘸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姑娘。身家好的姑娘看不上他，不介意他腿脚的姑娘，他又看不上。

一来二去，都三十好几了，还没结婚。

你姥那时候也不知道犯的什么病，非想要你母亲嫁给他，说是门当户对。

我当然不同意，但你姥铁了心。看到这种情况，我就打算先不把你母亲找回来，等什么时候你姥想明白了再说。

谁知道你姥竟然瞒着我，以我的名义偷偷的给我的警卫员下命令，让他们把你母亲给带了回来。

你母亲回来之后，你姥就逼她嫁给部长的儿子，你母亲不从，想要回东北找你，她就把你母亲关在家里。

为了回到你身边，你母亲跟你姥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两个人都动了手。

你姥打你母亲，你母亲忍无可忍还了手，你姥气急败坏，扬言就是饿死她也不让她出门。

于是你母亲就真的绝食了。

因为这件事算是家丑，我也不好意思跟别人说，也没让人去劝劝你妈，有时候我去给你妈送饭，你妈也不吃。

这样一直过了三天，你母亲突然吃饭了，而且大口大口的吃，吃的还很多。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孩子吃饭了是好事，也就没有多想什么。

谁知道，就在当天晚上，你母亲为了逃离这个家，为了去找你，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落地之后一下没站稳，摔到了头。

你母亲当时就昏迷了。我在一楼听见动静，出去一看，发现你母亲躺在院子里，赶紧送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拍了片子并没有查出什么来。过了一天，你母亲醒了，可是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甚至他她已经忘了我，唯独见到你姥姥，她总是感觉到莫名其妙的恐惧，潜意识里对你姥就很厌恶，不让你姥靠近。

你母亲失忆之后，我希望能够帮她唤醒过往的记忆，于是便引导她回忆以前的事情，但你母亲只要一想就会头痛，而且是那种我看了都受不了的头痛。

为了不让她头痛，我只能尽量不再让她回忆过往。于是，便再也不在她面前提起她以前的一切，包括大白山，包括你父亲，你爷爷和你。

当时我想的是，哪怕让她永远的失去了你，也不能让她再忍受头痛的折磨。

时间长了，你母亲确实也不再头痛了。

后来，我知道了你父亲牺牲在了珍宝岛，还是为了救战友牺牲的，我很惋惜，也很自豪，同时也很悔恨。

我知道对不起你父亲也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母亲。

惋惜是因为你父亲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军人，自豪是因为若瑶的眼光不错，看上了你父亲这样一个为国捐躯的军人。悔恨，是因为是我害了你们一家。

因为你母亲摔伤失忆这件事，你姥姥心中或许也很内疚和痛苦，她原本就不好的精神问题更加的严重。

除了精神问题，身体上也出了问题，用中医的话讲，就是肝气郁结。因为有病，她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后来只能躺在床上，什么都干不了。

最终还是没扛过病魔，前年终于过世了。

临走之前，她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对不起你母亲，都是她害了你母亲。

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的在忏悔。

孩子，自从你母亲失忆之后，我不敢让你出现在她的面前，如果把你接过来，又不让你叫她妈妈，这对你不公平。可你叫她妈妈，她肯定会回忆过往。

那时候你佬佬还没走，她们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你母亲还会时不时的头痛，为了不让你母亲头疼，我干脆就没去找你。

除了是为了你母亲，我也害怕把你接回来，你姥会伤害你......

那时候你姥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经常会有自虐行为，也时常无缘无故的动手打人。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几乎每一两年，就会让人去看看你。

我知道你跟你爷爷相依为命，我是没脸去见你爷俩，只能托人远远的看看你，再拍了你的照片拿回来看看。

上一次让人去看你，还是在去年的春天。所以，你今天一来，我就认出你来了。

原本想等你十八岁成年了，就安排你去当兵，总是要给你一份前程，让你后半辈子无忧无虑，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

但谁能想到，你竟然早就认识了若瑶，还在若瑶的无意安排中上门了。

也许这就是天意，让你与母亲在你姥姥走了之后才相见。

孩子，我对不起你，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不要怪你母亲。都是因为我，才让你们母子分离，让你们家庭破裂，还让你父亲牺牲在了战场上。

大山，算姥爷求求你了，看在姥爷这么大年纪的份上，不要让你母亲再受伤害。你母亲从来都没有想忘记过你，都是我的错，姥爷给你道歉了！”

老人说完，又哭了起来。这次的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怎么止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