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不多，茂池想着叹着走着，不觉就到了上渡渡口。

在渡口上又见到兆延公，看样子兆延公正等船过渡。

原来兆延公、文辉公一行边走边散，到了平南，文辉公说顺便去趟女儿家也走了，就剩下兆延公，兆延公就只能自己在渡口等渡了。

茂池因为昨天和张姓人没有好脸色，先时就不打招呼，现在又见，茂池更不想过去，寻思要转身择路而去。

不想正是渡客上落船时候，茂池正看见有人从码头上来从兆延公跟前走过，兆延公向右闪了闪，不早不迟，人就踫到了从他后面走下的人的手一下，那人手中的一件东西掉在地上，应声而碎。

兆延公忙向那人连连道歉，那人一把抓住兆延公的衣袖，不让兆延公走，几个人围了过来，问怎么个事儿。

“踫瓷了。”茂池心里说。茂池三十二、三岁，走南闯北已历多年，如此伎俩，一眼就看出了，但事不关己，而且兆延公又是张姓人，因昨天的事茂池对兆延公也没什么好感，所以茂池还是想走，但转得身来，念也转了：“那老坑公必然也见了我，现在走了，岂不是让他笑话？非但笑我，李姓人也被他看低了，他必说我李姓人胆小怕事，这岂不是让他有一世唱衰？”这样一想，茂池就站住了，接着又想：“现在他危难之时，我若帮他一把，又岂不是在他张姓人面前，更显我李姓人豪气？”这样地想，茂池公就决定不走了，而且决定要帮兆延公一把。

但是茂池并没有马上走过去，他知道怎样去做这件事，他脑海里飞快地想出了一个方案，于是他就走过一旁等着，“要等到那老坑公觉得需要人救，才能显出功劳”。

看那边人的人越聚越多，而且还传来几声争吵，接着看见有人拉兆延公过到一旁，和兆延公说些什么，茂池公知道那是假扮正义的中间人在和兆延公商量价钱了，接着看到摔了东西的人过来，对兆延公要打要杀，兆延公人又老身又弱，被逼在一个旯角，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得，茂池觉得应该过去了，于是就走了过去。

茂池故作无意间经过，又故作不期地遇见兆延公，对兆延公惊诧地打招呼：“喂喂姑丈，怎么才到这儿？”

事实上，兆延公之前并没有见到茂池，现在经茂池公这么叫他，他一时也听不淸楚茂池叫他是什么，他的一门心思都用在应付那伙人身上，以为茂池叫他为“老张”或“老丈”，他只听清楚茂池问他怎儿才到这儿，于是就点头说“是”。

“行这长时间，”茂池公又故作惊讶地说，“我猪花（猪苗）都卖了，你还没有过渡。”

“是啊！”兆延公说，“老坑公走的有多快？慢慢走。”

兆延公狐疑茂池的话，怎么会说到卖猪花的事？分明就只见到茂池一个人上平南，没有猪花，如何又有猪花卖？这时，一个比茂池年龄略大、脸上有一条伤疤痕的人走了过来，将茂池拉过两步，问茂池是兆延公什么人，茂池说兆延公是他姑丈，那人就显出为难地对茂池说：“此事也不关我事，我只是好心作个中间人。你姑丈打烂了人家的青花碟，人家要赔五十大洋，是我好话歹说，人家也认倒霉，愿赔五大洋算了，可这五大洋你姑丈也不肯，你让我作中间的人怎样？水不得他一口喝，我如此维护着他，还不是出于一片好心。这种事就是我做，不怕人恶，换在别人，谁站出来？空空惹人憎恨。现在最好不过了，他是你姑丈，你问问他到底能赔多少，说不赔是说不过去的，谁坏了别人的东西都要赔，天经地义，多多少少，赔了些钱，你姑丈又好过渡，我们又好散了，聚在这儿，贪好看吗？”

茂池暗笑。因为茂池知道，踫瓷了，踫瓷者和被踫瓷都都不是主角，主角是那些出来主持公道的人，那些人很是热心、仗义，东说一句、西劝一句就把事情摆平了，蒙在鼓里的，赔了钱，还对那些人感激流涕呢！殊不知，那些人和踫瓷者根本就是一伙。

茂池假意对伤疤表示谢意，又表示愿和姑丈商议一下。

“商量要快，要不事主反悔了，要多赔，那就麻烦，方才若不是我好说歹说，事主还不肯就五大洋就算了，看事主真是好不情愿的，”伤疤好心地提醒茂池，又叹了一句，“真真是好人难做啊！”

茂池当然明白伤疤那一份好心，又说了声“谢”，过去将兆延公拉过一边，小声地问兆延公：“怎么弄成这样？”语气当然也带有要责备又不敢责备的意思。

“我......”兆延公满脸无辜，他听茂池压着声音，他也没有大气。

“不要说了，”茂池打断了兆延公的话：“等下我同他们谈判，我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出声。”

“我是被算计的，”兆延公说。

“我知道。”茂池说，“所以我想帮你，一会我叫你下船，你就下船去。”

“真赔钱给他们？明知是讹诈......”兆延公望着茂池。

“你别管这多，”茂池又打断兆延公的话，“反正我让你走你就走，天不早了，你赶路要紧。”

“那你......”兆延公不无担心地问。

“你不用管我，”茂池说，“昨日我们争吵几句，是公，今日我帮你，是义。那些人奈何不了我，你不用担心我，你下船走了，我就放心了，我放心了，脱身就易了，就这说好了。”

兆延公好象突然意识到了茂池要做什么，就不说话了。

茂池就过去和那伤疤说，说既然打烂了人家的东西，当然应该赔钱，但能不能再少点，伤疤很义气地说：“你爽快，我也够义，就三块大洋，你就交给我，如果事主不肯，我们就散，他敢打，我第一个帮你，帮人帮到底，吃屎吃到泥，兄弟我忠肝义胆，你放心。”

茂池就叫兆延公下船过渡，伤疤赶忙就拦住说：“这不行，兄弟我做中间人的，钱还未赔，人走了，等下谁负责？”

茂池暗笑，对伤疤说：“我叫得他走，当然我会负责，他是我姑丈，他走了，我还在这，你怕个啥？难道兄弟连小弟都不信？我现在当然可以把钱给你，就怕给了你钱，那些人又不肯放他下船，那怎办？”

伤疤就过去和两、三个人商量什么，一个尖嘴的，是事主，一个赤膊的，一个袒胸的，四个人商量一会，就准许兆延公落船。

兆延公还舍不得走，站在那儿望着茂池。

“快走吧！”茂池说，“别在这儿又碍着人了。”

兆延公会意茂池的话，就下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