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中的始作俑者化为泡沫，现实的牢笼失去了亮丽的包装，如山的愧疚感袭来，王强撑不住了，冰冷的泪水淌下，洗刷着自己仅存的良心，只挂在父亲身上的良心。

完了，一切都完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戳穿它！周围怎么没有声音？说话呀，快来个人说话呀！空气中的沉默像把钢刀，一下，一下，切割着他的皮肉，痛不欲生。

泪流完了，再滴不出一滴，手机上的录音数字快速跳转着，原来这沉默不是死死的压在喉管上，它是流动的，死寂的流动。

“我逼死了王倩，绑架了李霜，今天晚上准备杀了她，但是”他顿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是死的，僵硬地向上转动，为什么没有成功，谢归要是死了，什么都可以重来，自己也对得起父亲。

“我失败了，没能杀了她！”

气氛又陷入沉寂，他觉得他全部都说完了，或许还隐瞒着，但他揣摩着女人的心思，因为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人希望自己的余生沾上被猥亵，被性侵的罪名。

尽管故意杀人的罪名足够将他钉在十字架上，但那些腌臜事就锁在坟墓里，带到棺材里，封于自己的尸身里。就让父亲认为自己只是一时冲动，起了杀人的念头，而不是罪恶的，让人一辈子抬不起头的污名。

“那你怎么逼死王倩的？”

这声质问如平地一声雷，炸开了干冷的，弥散着淡淡血腥味的空气。谢归手掌上托着的指甲嵌得更深，渗出淡淡的血丝，如华美礼服上扯开的红丝线。

“谢归，死者为大，王倩自杀是最好的结果。”

李霜的心在动摇，甚至将心中的天平偏向恶魔的话语。王倩生前是纯白的，不染一丝尘埃，在飞升天国之后，却要被这样的恶鬼缠住，将那样的耻辱刻在自己的墓碑上，这对她真的公平吗？但这不是自己一直追求的真相吗？

“你是加害者，有什么资格决定结果的好坏。我不是个好人，那些强加的贞操，别人凝视之下的清白并不在我的考虑之内。你继续说，诚信是你对你父亲最后的交代。”

最后一句话是劝告也是威胁，领会谢归的言外之意，陆泽眼神变得凶狠，从口型中无声地蹦出两个字，王强慌了。

那是父亲的名字，这是威胁！他的赌注放错了位置，谢归根本不在乎这些清白。所有藏在黑暗中的罪恶，隐于受害人伤口中的真相，被摊开来，置于这昏黄的，温暖的灯光之下。

他在一次教师聚会上给王倩递了杯酒，下过药的。她是刚毕业的研究生，初入社会，在学校没什么熟人，所以就这样轻松的被王强捡尸，上了床，拍了照。

次日，因为药效的缘故，她断片了，以为是好心的同事送她到酒店，虽然身体出现异常的感觉，但第二天有会要开，她就没再注意，只是认为宿醉后磕到了，或是身体出现小毛病，忍忍就过去了。

她没有等到所谓的“病痛”痊愈，却等到了王强的威胁。床照是高清的，那油腻笨重，如同豪猪般的身体趴在自己的身上，做着令她崩溃不已的事情，丑陋的作案工具埋在自己的身体中，自己的余生也就此判下了无期徒刑。

他不停的威胁，说要将照片递给每一位老师，每一位学生，每一个自己接触过的人。她被屈辱和恐惧挟持，迎合着他，一步步跌入无底的深渊。

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直到她发现王强将魔爪伸到了班中的一个女孩儿——她才16岁！花一般的年纪，却这样辍了学，用自己的未来消化所有的伤痛，身体上的，精神上的。

对呀，自己也才26，也是充满可能的年纪。她不想反抗吗？不，她比谁都想救赎自己，可是流言蜚语一句，一句，将她推向死亡的悬崖。

她不再麻木，鼓足所有勇气，却只是用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到最后，她连自己的生命也无法掌控，她绝望了，迈出最不忍走出的一步，将李霜也拉进这场无声的屠杀。

她没有告诉李霜缘由，她希望沉默能保护李霜逃脱“杀人犯”的赶尽杀绝。她解脱了，伴着那句无声的对不起，狠狠扎进李霜的生命。

真相流着黑色的血，从阴暗的牢笼中逃出，被昏黄的灯光缓缓的冲走身上的血污，可是那伤口狰狞可怕，永远的烙在受害者的灵魂上。

冷，好冷，脸上的泪水是被这些话冻住了吗，但它为何还在不停的淌。李霜脸庞的下半部抖得像嘴里含着滚烫的蜡油，对着王强，用尽全身的力气逼出一句质问。

“你凭什么......”

这句质问落在地上，没人将它捡起，它溶于干涸的血迹中，融于冰冷刺骨的黑暗中。它注定没有答案，自然也不可能唤起沉睡的良知。

“何青，陈巧乔，吴晓玲......”

一个又一个名字迸出，像黑白无常手中的锁魂钩，一下又一下撕裂王强的灵魂。他仿佛看见原本青春活泼的少女面目狰狞，披头散发的找他索命，围着他，张着血盆大口，涎着鲜红的血液。

“别过来，别过来！滚.......”

他企图挥舞双臂，赶走那些可怖的鬼魂，但双臂早就被禁锢，他只能待在那儿，钉死在那儿，无法反抗，感受那苍白又悲怆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