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尘看着好像活过来的女儿，与刚生下纪轩的时候相比，那种骄傲又回到她的身上。

他眉眼逐渐温柔，以前的回忆闯进脑海。太太当初也喜欢冒险，要不是能在野兽驰骋的草原上相遇，自己估计要悔恨一辈子。女儿果然很随她，这不也是自己所期望的吗？

“小荷，你自由了。做你想做的，爸爸在你身后。”

“父亲......”

父女俩相拥，窗外繁星点点，窗内寂静温馨。母亲的冒险精神被女儿继承，总不能让家中太太的回忆一点一点被自己抹杀。纪尘守住了女儿，也守住了自己的愧疚。

可他女儿想做的事却不在他的想象范畴内。纪荷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是谢归，但道德感制止她的胡思乱想，她准备重新理清自己的思绪。

她顺势向父亲提出环游世界的计划，纪尘虽然惊讶，但点点头，任女儿实现自己的想法。

谢归回到自己屋子，那是纪尘为她置办的私人别墅，供她休息。偌大的别墅，没有别人，只有谢归一人打开一盏盏灯光，照亮暗沉的夜色。

她坐在书房，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充斥房间，像昆虫在草地中歌唱。良久，谢归闭上眼，揉揉鼻梁，给今天的王经理发去工作邮件，约他过几天再对合同条例进行细化。

咚咚咚——

不是别墅外的门铃，是书房的敲门声。谢归疲惫地睁开眼睛，略微干哑的声音响起，“请进。”

纪荷推门而进，手上还提了医药箱。谢归站起，“二小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她已经换上了黑色的睡衣，染血的衬衫和风衣被丢到脏衣篓中。纪荷心疼地望着她，三步并作两步，把她按回座椅上。

“你手湿了，我来给你重新包扎。”

“二小姐，我自己来吧。今天小少爷和您都经历了太多，您快回去休息。”

纪荷皱紧眉头，斜瞅着谢归，眼中满是固执。她上手把谢归宽松的睡衣袖子向上撸，漏出渗血的纱布。

谢归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再反抗。二小姐经历了丈夫的欺骗，儿子的命悬一线，她应该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宣泄这些情感。

纱布散开，小臂上的牙印很是明显，有半截肉都快独立存在了。纪荷眼睛酸痛，但手依旧很稳，一点一点将伤口清理干净，换上新的纱布。

她少时喜欢冒险，相关的医学知识学的很多，也很精细，所以才敢自己来替谢归包扎。

谢归手上留下很长的一道钢笔划痕，再深一点可能就伤到骨头了。纪荷自然也没有放任沾湿的纱布继续紧贴伤口，用棉签轻柔地处理创口。

“你玩了俄罗斯轮盘？”

“嗯。”

纪荷将工具收回医药箱，褪下手套，双手抱胸，左腿压在右腿上，像是审问般看着谢归。

“你不怕死？”

“为了小少爷，在所不辞。”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需要任何限定词，也不需要为任何人冒险。”

说实话，她现在很后怕，她怕谢归将命丢在那个废弃工厂中。谢归与自己的羁绊甚至比纪轩还要深，她现在的情感很复杂，需要去摸索这到底是爱情，感激，还是亲情。

谢归左臂袒露在白光之下，嘴角微翘，“二小姐当时很着急，我不希望二小姐失去自己的亲人。”

她的眼神诚恳纯洁，没有利益的掺杂，无论是谁都会陷入这样纯粹的眼睛中，纪荷自然不能幸免。

“你也是我的亲人，我不想失去你。”

两人眼神相撞，谢归眉毛稍抬，目光偏移。这句话没有出格，也没有露骨的倾诉，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说话人的矛盾以及内心情感的拉扯。

“我永远是纪家的人，合同还未到期，我当然不会辞职。二小姐，开启新的人生吧。”

终身管家的合同就是一辈子，除非死亡，否则不能主动辞职。谢归陪伴自己走了十年，虽然不常见面，但她总能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给予温暖的怀抱。

她好像是自己闯关失败后，上天赐予的复活机会。赵宇被踢出了游戏，自己也应该开启新的人生。

但自己的感情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复杂呢？谢归完成培训后的多次接触？还是两个月前的心理医生？复杂的情愫像毛线团一样，将心脏缠了一圈又一圈，找不到线头，也打不开死结。

“我明天就要开始环球旅行，开启新的人生。”也要找到心中的答案。

谢归眉眼一弯，漏出洁白的牙齿，“祝二小姐旅途顺利，别忘了给家主和小少爷寄明信片，他们很期待。”

“你呢？”

谢归偏头，表示疑惑。

“你不期待吗？”

纪荷身子前探，眼神中带有期盼。谢归顿了一下，眼睛更弯了，“当然期待。”

“那为什么不亲自要求呢？”

她渴望从谢归嘴里听到对自己的要求，期待甚至命令，只要那句话是只属于两人的。谢归好像有一把尺子，将两人的关系丈量，永不跨进线内，她希望谢归能打破这样的距离。

“因为我太贪心了。”谢归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迫切的纪荷，“明信片太小，写不下你的所有冒险，可我想了解更多。与其部分满足我的贪欲，倒不如直接从源头封杀，这样也不会产生落差感。”

纪荷的心更乱了，她从眼神的斗争中败下阵来。明知道谢归说的只是明信片，但她就是想到了自己心中莫名的情愫。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医疗箱，不敢多看谢归一眼。

“我，我先回去了，你注意休息。”

她像是被夹住了尾巴，快步离开书房，离开让自己心绪烦乱的源头。就在踏出门口的那一刻，魂牵梦绕的声音响起。

“晚安，二小姐。”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但她能够想象说这句话的谢归眼神会有多么温柔，她不能溺毙其中，她要去寻找自己内心的答案。

书房的门被关严，谢归靠在椅背上，眉眼带笑，眼神仍没有离开门口，手上的药味儿闯进鼻腔。

药味真的很重啊，现在算是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