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

李牧等相熟的本地读书人凑在一起说话，张进和方志远这两个外地读书人则也是小声窃窃私语着，且不说什么泾渭分明吧，但确实还是有些区别的，即使李牧等本地读书人并不明显排斥他们，可张进和方志远想要和谐融入进去，也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做到的。

如此看来，这以后进了金陵书院读书，而书院里同窗大多数都是本地读书人，那张进和方志远这样的外地读书人可要好好适应一番了，就像一个转学插班生一样，想要融入班级集体中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那方志远看了一眼那小声议论的人群，神情动了动，忽的想到了什么，就凑过来对张进小声道：“师兄，看来我们这次来韩云这里做客，是来对了，要是不来的话，不但拂了韩云的脸面，而且依着韩云在书院读书人中的影响力，就是他不与我们为难，恐怕以后我们在书院里的处境也不会太好，会被这些人孤立了！”

张进闻言，就是失笑了一声，点头轻叹道：“可不就是如此？就算心里再不喜韩云，我们也要面子上过得去了！志远，这就是为人的难处了，我们已是大了，在外面交际什么的，与别人打交道，也容不得我们肆意而来了，不喜就是不喜，喜欢就是喜欢，那样直来直去的，痛快是痛快了，但后果往往就让人难受了，所以凡是什么都要多思虑一番了，不能任性妄为！”

“是，师兄说的是！”方志远赞同的点头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李牧等人，沉吟一瞬，他忍不住又小声道，“师兄，其实在我看来，之所以韩云一邀请这些人来家里做客，这些人就都欣然应邀而来，还是因为有文信侯府这块金字招牌了，他们不过是给文信侯府面子而已，韩云也不过是有这层背景家世，才能邀请到这么多人了，说起来还是靠着祖辈余荫了！”

这话说的，张进听得忍不住又是低头失笑了起来。

当然，方志远这话也没说错了，要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那韩云确实也算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了，来金陵城一个多月，就能笼络这么多人，这也是他的本事了。

但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多了，怎么就韩云能够这么轻轻松松的就笼络这么多人呢？其实张进也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不会去轻易得罪什么人了，心思也够深的，但他怎么就没法像韩云这样，笼络这么多人了？难道张进就比韩云差了？那可不是！

说到底，还是家世背景不同而已，韩云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又有文信侯府这样一个显赫的家世背景做后盾，自然而然的他就很容易笼络别人了。

而张进呢？他一个外地来的穷秀才，哪里有这个舞台呢？他就是再怎么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了，没有那样的舞台给他施展，他又能如何？能够结交到卫书、梁谦这样一两个朋友就已是不错了，再说什么去笼络别人，拿什么去笼络呢？这就是差距啊！

张进想到此，忍不住就是笑叹道：“志远，有这样的家世门第，投胎投的好也是人家的本事了，羡慕不来了！”

方志远闻言，神情不由怔了怔，看着张进发呆了一瞬，然后不禁苦笑点头道：“师兄说的也是，人家出生就是侯府贵公子，我出生则是农家子，哪里能比得？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平而已！”

张进看了他一眼，见他苦笑发怔，不由劝慰道：“出身不由我们决定了，志远，莫要自怨自艾才是！”

方志远听了，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但还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了。

他想想自己出生在农家，从小穿着一身破烂衣服，给地主家放牛割草，有时饭都吃不饱，饥一顿饱一顿的，要不是先生看中，恐怕自己根本没有进学堂读书的机会吧，更没有考取功名这样的机会了，说起来他是足够幸运的了，但对比起张进，对比起朱元旦，对比起韩云来，他又实在是太苦了些，这老天未免也有些太不公了一些！

当然，他不是怨他父母不是有钱人，不是王侯将相了，只是心里有了一番这样的对比，到底是心气难平了。

此时，张进却好似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一般，就是笑着劝道：“志远，莫问出身，且看前程！小时你是放牛娃，今日你已是秀才郎了！昨日那朱家的下人就能够逼的你家家破人亡，今日你却已是能够登了这侯府之门，受邀做了这侯府之客了！这都是你这十年寒窗苦读得来的，再过三五年，十余年，你未必就不能和韩云这侯府贵公子平等而交了，不必如此太过羡慕他的出身家世了！”

张进这话确确实实就是一碗很浓的鸡汤了，但不可否认说的也是事实，方志远通过十年寒窗苦读，他确实是改变了自身命运啊，考取了秀才功名，也是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了，而不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放牛郎，这就是一种跨越，一种上进，若是他以后再得了举人功名，甚至是进士功名，步入了官场，有了锦绣前程，到时候和韩云平等而交也不是什么痴人说梦了。

方志远精神一震，忽的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的那点不平之意随着这口气吐了出来，对张进展颜笑道：“师兄却是豁达，是我想窄了，师兄说的极是，莫问出身，且看前程！这句话，我心里牢记，多谢师兄了！”

张进欣慰的笑着点了点头，他这句话可不仅是劝导方志远的，也是在心里激励自己的了，上辈子他是普通家庭出身，这辈子也差不多了，但他那颗上进的心，想要出人头地的想法，却是始终不变了，他上辈子汲汲营营的在体制内做事，这辈子也削尖了脑袋考科举，过独木桥，都是有着同样的目标了！

他告诉自己，莫问出身，且看前程，或许哪一天他就能够够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哪一天他就能够心满意足的实现自己的目标了，如此这一辈子也就不算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