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来时一样，黑雾散尽之后，林逸之的身影蓦然消失。

无声无息，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

宁舟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感觉脑仁涨涨地痛。

忽大忽小的黑点，扭曲跳跃的线条，忽红忽绿的块状物……

他的眼前，一片杂乱。

比之前任何时候还要严重，他几乎已经看不见正常的世界。

突然，他鼻尖耸动。

淡淡的香气飘入鼻腔，宁舟心神一动。

这个味道……

他连忙抬起手腕。

他眨了眨眼，这才勉力看清，一条深棕色的手串，就在左手的腕子上。

眉尾瞬间扬起，宁舟不自觉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紧接着，他注意到了枕边的小瓶。

这是……林逸之带来的吗？

比青菜更深一些的绿色，液体状，没什么气味。

但他刚一打开瓶塞，脑海瞬间清明了不少，如风般舒缓的感觉席卷他的整个身体。

这是……

他凑近嗅了嗅，沁人心脾的感觉蔓上心头，鼓噪的胀痛缓缓退去。

好像上瘾了一般，他微闭着眼睛，一口一口地吸食着。

突然，他的脊背蓦然放松，并重重地摔在床上。

呼……

长长地舒了口气，宁舟这才睁开双眼。

一束窄窄的阳光透过天花板下的窗户溜进室内，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上下翻飞，就像一个个舞动的精灵。

将瓶塞重新盖好，宁舟将瓶子塞进袖中，手掌搭在腹部，他垂着眸，仔细回忆。

截止今天，他一共从朱医生的手中接到四次药丸。

第一次，是刚来的时候，他随意寻了个借口将药丸成功躲过。

第二次，是晚上的时候，被紧盯着，他吃掉了一点碎屑，昏睡到了半夜。

第三次，是早上，他用了点手法，令药丸从手心滑落。

第四次，是昨晚，他主动将药丸全部吞服。

到现在，他已经能够完全确定，药丸，不仅仅具有强烈的安眠效果，并且还有其他严重的毒副作用！

他是头疼，那么……其他人呢？

忆起那个逐渐狗化的3325，宁舟的眼神蓦然一厉。

就在这时，推着小推车的朱医生走了进来。

“3……宁舟，吃药了。”

缓缓抬眸，宁舟如法炮制。

圆滚滚的药丸顺着掌心滑进袖中，并最终在手肘处停下。

很突兀的，宁舟出声询问道：“朱医生，你有家人吗？”

好像有点疑惑，她的声音略显迷茫，“……家人？”

“对。”宁舟的嗓音柔和而舒缓，“你有丈夫吗？你的孩子呢……”

在对方有些恍然的时候，宁舟继续追问，“你的爸爸呢……”

下意识的，她的口中呢喃着，“爸爸……”

最后，宁舟将声音放得更轻，“妈妈呢？你的妈妈去哪里了？”

提起妈妈，她的眼神变得更加空泛，嘴巴几次开开阖阖。

宁舟看到，她的嘴型，赫然正是：

妈妈……妈妈……

“妈妈有没有叮嘱你好好吃饭？”

吃饭……

“妈妈有没有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

家……

家在哪里？

半晌，“不在了……”

她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悲伤，“不在了……妈妈……不在了……”

得到这样的答案，宁舟缓缓收回视线。

女人离开时比往日更加沉默，车轮滚动的声音似乎也小了许多。

全都是孤家寡人吗……

突然，宁舟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那栋黑色的建筑，他要去看看！

没有任何犹豫，他起身离开病房。

站在院子里，远远的，他看着东边的方向。

高大的建筑直入云霄，阳光洒在蔚蓝色的玻璃上，泛起片片金光，耀眼，夺目。

视线往下，其后的黑色建筑就像一个不祥的困兽，它匍匐在那里，不得见光，不得见日，终日躲藏在一片阴色的影子之中。

那里，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

宁舟的呼吸有些粗重，或许……这所医院……根本就没有病人……

真正的病人……呵呵……

收回视线，宁舟攥紧手中的小瓶。

林逸之！

……

站在3101的门口，宁舟缓缓叩响房门。

笃笃笃——

没有任何声响。

“林逸之？”

一道稚嫩的嗓音从身后响起，“他不在里面。”

是那天捧着义眼的小女孩，也是第一天把林逸之认成宁舟老公的小女孩，同时，她也是那个喜欢抓精灵的小女孩。

好像……叫巧巧？

她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手里抓着一根拇指粗细的小木棍。

宁舟顺势问道：“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指了指那边小树林的方向，小女孩脆生生地说道：“在那边。”

宁舟刚想抬步过去，突然，“我劝你不要过去哦～”

没有什么明显的恶意，也没有什么怪异的语气，就好像一句随口的劝告。

话落，小女孩也没有在意宁舟的反应，转而低头摆弄着手中的木棍。

收回脚步，宁舟转过身子，他没有走上前去，而是隔着一段距离。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有点好奇。

没有回答宁舟的问题，小女孩举着手中的木棍，“人死后真的会变成精灵吗？”

微微挑眉，宁舟模棱两可地回道：“可能吧。”

低着头，小女孩的声音有些低落，“是不是因为不喜欢巧巧，所以才一直不来看看巧巧……”

将声音放轻，宁舟看了眼对方手中的木棍，“你在等谁？”

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小女孩的声音有些哽咽，“姐姐……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看看巧巧啊……”

姐姐？

略微走近了些，宁舟指了指小女孩手中的木棍，“她不是你的姐姐吗？”

“不是……”小女孩摇了摇头，“姐姐才不会不理巧巧……”

似乎有些生气，小女孩重重地将小木棍扔在地上。

将木棍捡起，宁舟轻轻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语气有些不赞同，“你怎么能扔掉她呢，说不定她也是某个人的姐姐，正在等着她回去呢。”

小女孩突然有些惊慌，她连忙站起来，姿态有些手足无措，“对……对不起！”

作出倾听的姿势，宁舟缓缓点了点头，自顾自低声喃喃道：“好……嗯……我会转告她的……”

随后他看向小女孩，声色柔和，“没事，她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