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她掀开眼皮，黑漆漆的眸子中没有一丝亮光。

没有兴奋，没有愉悦，亦没有悲伤，她的眼中，只余空寂。

带着点冰碴的声音，“你知道寒冷是什么滋味吗？”

她抱了抱自己，“天呐，我感觉我好像被扔进了冰川。”

她闭了闭眼，露出了暖洋洋的笑意，“路边的泔水桶看起来都好温暖。”

笑容僵在脸上，她摇了摇头，“但我不能碰，那是老板留着喂猪的。”

呆呆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向往的意味，她好像很羡慕，“猪猪好幸福哦，有地方住，有东西吃。”

她耸动了两下鼻头，僵硬的嘴角蓦然向上，“虽然猪圈臭了点，但我愿意呀！”

她低着头，看了看自己，“可惜，我不是猪，我太瘦了，身上没有肉。”

她的肩膀愈发下沉，“而且，我是人，没有卖人肉的摊贩。”

她的身影有些落寞，“我没有价值。”

好像行将就木一般，她的身上，没有了朝气。

一瞬间，她枯萎了，簌簌地向下掉着碎屑。

那是她的生机，也是她的动力。

她耷拉着，好像失去了光。

又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释然地笑了下。

好像不是很在意，“哈，这些都没什么。”

倏地，她加重语调，“最重要的是……”

她笑得有些残忍，“你知道无家可归的感受吗？”

她伸开双臂，小幅度地左右查看，“这么大的世界……”

她的右手搭在胸前，神色有些悲痛，“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她眉目低垂，“我躺在路边，有人过来踢我，说我挡着人家做生意了。”

她神情无奈，“我躺进草丛，有人过来赶我，教育我要爱护花草树木。”

她深吸一口气，又惨笑一声，“我想找个桥洞，但里面却被填满了水泥锥子。”

她摇摇头，“我找不到……”

她叹了口气，似乎已经认命，“我找不到一个可以容纳我的地方。”

她突然变得平静，“世界很大，但这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房屋，它们都是有主的。”

好像已经认清现实，她哂笑一声，“就连看起来明显废弃的厂房，也不允许我的靠近。”

充斥着神往的表情，她向上抬着点头，“我多么想要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房子呀。”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可是，我没有钱。”

颇有些感慨万千，她挑了下眉，“钱，真是个好东西。”

倏地，她在胸前握紧右手，她盯着自己的拳头，“只要有钱，我可以不用挨饿，也可以不用挨冻，还能拥有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房子。”

她愈发用力，并缓缓掀起一抹笑意，“我想要的一切，都可以用钱解决。”

突然，她掀开眼皮，目光直视宁舟，“所以你说，我想赚钱，有错吗？”

当然没有错。

但宁舟已经不欲与之争辩。

这个女人，俨然已经病态，她对于金钱，已经到了病态的痴迷。

对于她的行为，她的思想，以及她的经历，宁舟不做评判。

但所有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因此，宁舟挥了挥手，“林逸之。”

就在宁舟的身侧，高大的男人突然现身。

见状，女人的眼睛蓦然放大，“你……”

不给她求救的机会，宁舟响指一打。

“去刚刚来时的地方，带上她。”

几乎就在话落的瞬间，一团浓厚的黑雾将三人笼罩。

很自然的，后腰上揽上一条健硕的手臂，宁舟将身体微微前倾。

眨眼之间，他们一起降落在地。

呆在林逸之的怀中，宁舟没有感到任何颠簸，同时落地也十分平稳。

但兰慕青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她的身体一个踉跄，双脚没有立稳，重重摔在地上。

同时，她扶着脑袋，紧蹙眉头，好似很难受的样子。

当她终于看清四周的环境，霎那间，她面色大变。

圆圆的瞳仁骤然紧缩，她呼吸一窒，两颊战战。

盯着宁舟身边的林逸之，她目露惊恐。

那是见鬼一般的眼神，她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一排排银色的金属笼子延伸到室内深处。

寂静无声的空间，因为他们的闯入而显得有几分生机。

仿佛不敢置信一般，她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

宁舟向前一步，他微微歪腰，“人总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盯着女人的眼睛，语速刻意放缓，“你说是不是……”

他扫了眼对方的胸牌，“兰院长？”

这三个字一出，好像一颗石子乍然丢入一片平静的湖面。

齐刷刷的视线投射过来，叮叮咣咣的碰撞猛然乍起，死寂的空间突然活了过来。

瘦的只剩下骨头的爪子抓着冰冷的栏杆，尽管动作艰难，但他们依旧爬着跪着靠近这边。

透过银色的笼子缝隙，一双双眼睛聚集过来。

或黑或白，或亮或暗，他们齐刷刷看向地上的女人。

有冷寂的、不似人类的目光，有痛恨的、蓦然兴奋的视线，也有僵硬的、只余麻木的眼神……

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饶是宁舟也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连顶级恐怖片也没有这样的效果。

那一瞬，宁舟已经隐隐感受到了肌肉的疼痛，就好像一口口尖利的牙齿撕咬着他的身体。

抱着宁舟的胳膊蓦然用力，林逸之略略凑近宁舟的耳边，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别怕。”

宁舟伸手搭在对方的手背，他抬起头，露出一抹暖暖的笑意，“嗯。”

就连旁观者宁舟都有这样的感受，那就更别提处于视线最中央的兰慕青。

她的眼神陡然变得慌乱，她的身体在不自觉打着细颤。

她呼吸错乱，她表情慌张。

她根本不敢给予一次直面的回视。

吞了吞口水，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咔咔咔的细碎声响传入耳端，宁舟定睛望去，原来是女人不自觉颤抖带动了牙齿的磕绊。

咔咔咔——咔咔咔——

宁舟的目光有些嘲讽，呵，现在知道怕了？

他蹲下身，一把捏住对方的下颚，并强迫她看向那一排排银色的笼子。

他凑近对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缓慢，“看到了吗？”

他缓缓扭动对方的头颅，“那就是你金钱的来源。”

在咔咔咔的细密颤抖下，宁舟冷冷地质问，“现在……”

“还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