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她，宁舟想不到这所医院里还有谁能称之为病人。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又到底是不是那个病人。

宁舟需要再见一见她。

他想跟她说说话，看看她究竟是人，还是魔鬼。

一路上，他几乎没有掩饰。

他相信，要不了多久，她会主动找上门的。

果然，就在他看到那一份份资料，内心无比心惊的时候，她，来了。

踩着不急不缓的步调，只带了两个人，她，来了。

看起来温柔又从容，她的表情依旧柔和。

看不出来，真的看不出来。

就是这样一名女子，却干出了那样蛇蝎心肠的事情吗？

有点难以置信。

她很自信，也很淡定。

她甚至挥退了自己的打手，单独把自己留下。

她站在那里，她看着桌前的宁舟，就好像在看着一名调皮的小孩。

她甚至还能温柔地道一句‘跟我回去吧’。

一瞬间，他有些迷惘，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她是那样的割裂。

究竟是狠毒，还是温柔，以及……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把活生生的生命当作货物，她难道一点都不会害怕吗？

不，事实上她一点都害怕，甚至还十分享受。

沾染了血腥的金钱在她的眼中充满了香气，单单只是提起，她甚至都快要醉了。

疯子，简直就是疯子。

她在癫狂与温柔之间切换自如，就好像两个人格一般。

啊，他果然不能理解。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她能够把自己的贪婪讲得那么理所当然。

爱财嘛，可以理解。

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呀！

她却把屠刀挥向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她的专业，她的知识，本可以为她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

三百万，足以让她安逸地度过一生。

况且，论专业，她确实优秀，她拥有更多三百万的可能，她的人生，远不止三百万。

可是，她却清醒地、义无反顾地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宁舟看过她一生的辉煌履历，或许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她就已经偏离了人生的轨道。

突然，他为那位钟教授感到不值。

一个以救死扶伤为毕生追求的医者兼老师，却教出了这样一名批皮的魔鬼。

提到钟教授，兰慕青果然不再平静。

自始至终，她没有承认自己是钟教授的学生。

包括她的履历之中，她从来没有提过自己是钟教授的学生。

仅有的一句，还是杂记的作者在前言提了一下。

口上不承认，或许……或许她心中清楚，比起老师，她确实自惭形秽。

尽管她没有承认。

到这里，宁舟的心绪有些复杂。

他突然感觉，人，果然是一种复杂的生物。

兰慕青，她疯狂，但又理智。

她放任自己，她在清醒地沉沦。

她，真的有病吗？

她的精神到底正常吗？

宁舟突然有些怀疑了。

就在这时，她又开始变得疯颠。

你知道肚子饿是什么感受吗？

你知道寒冷是什么滋味吗？

你知道无家可归的感受吗？

她曾饥肠辘辘，她曾啼冰号寒，她曾羡慕猪圈里待宰的肥猪，她觉得自己没有价值。

世界那么大，可是她却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地。

她可怜吗？

她可怜。

曾经的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

但！

可怜可以当成她的借口吗？

可怜可以让她对生命挥出屠刀吗？

难道那些被她残忍对待的生命就不可怜吗？

地下室那些冷冰冰的罐子，还有那一排排银色的金属笼子！

那名失去了四肢的女孩，还有那个巨大的蓝色章鱼……以及更多被她早早预定的货物！

他们不可怜吗？

兰慕青，她痴迷于金钱，她对于金钱，俨然已经到了病态的痴迷。

宁舟无法作出评价。

但有一点，谁都没有办法否认。

人，总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所以，他打算带着她亲眼看看，看看她自己的杰作。

原本，他以为，她还是会漫不经心，还是会温柔淡定。

但，没有，她的冷静不再，她的从容消失。

原来，她，也会害怕呀。

是啊，她应该害怕的，她自己动的手，她自己最清楚，她到底做了些什么，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正是因为清楚明白，所以她才……更加害怕！

但就是这样的害怕，却令宁舟更加心惊。

这样一名蛇蝎心肠的女人，竟然害怕了……

那么……那些沉痛的伤害该有多么多么多么的残忍啊……

心中的暴戾骤然激增，宁舟不可抑制地加大了嗓门。

还香吗？

嗯？

还香吗？！

她是病人吗？

她是精神不正常吗？

不！

她就是一头彻头彻底的魔鬼！

所以，他把她送给他们。

属于女人的惨叫声渐渐远离，宁舟的目光逐渐凝实。

如果病人不是兰慕青，那么任务里所指的病人还能是谁呢？

叮——

资料已传输完毕。

宁舟拿起手机，当即将资料全部发送给警方。

同时，他利用兰慕青的最高权限调取医院内部的全部资料。

他一目十行，快速查看。

病人……病人……会是谁呢？

宁舟一边查看，一边思索。

不知不觉间，夜色开始变得浓稠。

同时，警笛声愈发响亮。

按了按有些抽痛的额角，宁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站起身，视线看向一直默默陪着自己的林逸之。

没有说话，他缓缓靠近。

伸手搭上对方的腹部，宁舟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酸涩。

“很痛吧……”

林逸之伸手附上对方的手臂，比宁舟大一些的手掌刚好能够将之完全覆盖。

他摇了摇头，“还好，不痛。”

撒谎，怎么可能不痛？

除了黑雾傍身，他与普通NPC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副本BOSS嘛，一点都不威风，还不是一样要被残忍对待？

被划开肚子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被迫吃草充饥的时候，他又在想什么呢？

他本该是威风凛凛、令人听之便闻风丧胆的副本BOSS啊！

轻轻摩擦着对方的腹部，宁舟的眼睛有些湿润。

林逸之，我该怎么带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