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膝盖骨已经血肉模糊，但李斯似是感受不到痛一般，仍旧瘫坐在原地。

不远处，李大夫人还躺在原地。

她浑身骨头都已寸寸碎裂，不知还能活多久。

即使日后能挺过来，也只能躺在床上当个废人，苟延残喘，生不如死罢了。

即便如此，李大夫人也依旧直勾勾的盯着李斯的方向，像是想要把他刻入脑海。

但与她相反，面对母亲的目光，李斯却是忙不迭的转过了头去，根本不想看到她此时的模样。

……

随着心理防线的轰然倒塌，原本只是装模作样的李斯，眼下竟也像是真的渐渐崩溃了。

萧珏临走前的那一眼，深深地映刻在他的脑海中，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斯看懂了其中的不以为然，终于明白折腾了这么久，到头来，他在萧珏面前依旧就只是个无名小卒。

对李斯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会比你把一个人当做对手，可对方却从来都没将你看在眼里，更令人崩溃的事情了。

事到如今，李斯不得不承认，若非他还有个当左相的祖父，恐怕他连让萧珏看他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今日之事，从始至终，都只不过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罢了。

……

萧珏走的潇洒，留下醉江月的烂摊子，只能是李家自己来收尾。

不得不说，萧珏的离去，让李家众人纷纷长舒了一口气。

李家今日真可谓是损失惨重。

丢尽了颜面不说，更是有可能会影响到宫中的皇后和三皇子。

因此，只要长点脑子的正常人，都知道此时更应该谨言慎行，尽早回府跟左相李淳禀告才是。

若是李老夫人清醒着，自然能想到这一点。

但此时此刻，李太夫人依旧昏迷未醒，李大夫人又已形同废人。

在此情形之下，也只能是李家其他的几位夫人来组织管事。

平日里当着李老夫人的面，李家几位夫人大都言听计从，相安无事。

可眼下没了李老夫人压制，就立刻争论不休，谁也不服谁……

此情此景，看在外人眼里，简直与笑话无异。

……

要说这李家也是有趣，李淳不过一介布衣，如今就能身居左相之位，自然是老谋深算。

李老夫人赵氏同样出身普通，在教养子女的问题上虽然不甚精明，但始终都以李淳的意思为准，这么多年也算是持家有道。

李家的几个儿子皆不成才，所以李淳为了家族的未来，也只好未雨绸缪，将长房的李斯一早就养在跟前，当做接班人精心培养。

李老夫人对李淳的心思心知肚明，因此李家其他几房的夫人出身各不相同，但同样的是，尽管她们嫁入李家多年，都始终不曾掌握过府里的半点权力。

毕竟看上去人口兴旺，枝繁叶茂，实际上各房争权夺势，成日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家族比比皆是。

李老夫人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日后可能会发生的各种问题。

不得不说，李淳夫妇为了李斯这个孙子，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但今日一过，李斯不孝不悌的名声定会传遍京城。

若是私下里，李淳或许还能一力压下。

可今日醉江月客人众多，就算李淳权势滔天，也无法堵住这悠悠之口。

最重要的是，李斯母子得罪的，可是雍亲王府的萧小王爷。

面对萧珏，李淳本就心虚。

就算知道了李斯母子的惨状，恐怕也根本没底气去跟萧珏对峙。

今日之后，李斯的名声多半也算是臭了，这样的人，日后如何在东华的朝堂上立足。。

事已至此，李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怕是废了，李淳多年的筹谋也都随之付之东流。

与愁眉苦脸的李家众人不同，在场的其他人只觉得今天这醉江月可真没白来。

也真是开了眼了，这雍亲王府确实是位高权重。

左相府的公子，萧珏说打就打。

左相府的大夫人，萧珏说废就废。

除此之外，就算是左相夫人在萧世子面前也都不敢托大。

众人不禁想起，据说昨日宫宴上，三皇子在萧珏这里，非但没讨到好，反倒还被陛下责骂了一番。

就连皇后，也跟着受了牵连。

这接二连三的打脸，不仅让李家在京城丢尽了颜面，也让萧珏，萧小王爷再一次成为了京中街头巷角众人热议的人物。

但对萧珏来说，被人议论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只是今晚他本就是心情不虞，才想拉着江枫眠出门喝酒。

原本见到沈乔沉，萧珏已经好上几分的心情，又被李家祖孙俩相继消耗殆尽。

要说李淳和李斯不愧是嫡亲的祖孙两个，惹人烦的本事也真是一脉相承。

不过今日也算李家倒霉，这二人同时犯到了心情不甚美丽的萧小王爷跟前。

理亏在先，那么即使萧珏是故意拿他们出气，他们也只能无话可说。

……

将醉江月众人抛在身后，当萧珏一行人来到街上时，沈乔沉不禁一阵恍惚，恍若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夜已深，马路上仍是人潮汹涌。

他们出来时，花车刚刚经过醉江月的大门口。

街道两边的商铺已经熄灭了烛火，只有花车上挂着的灯笼，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人们欢呼着，簇拥着粉白色的花车渐渐离开，仿佛一朵半开未开的桃花翩然而去……

这一切看在沈乔沉的眼里，可谓是新鲜极了。

曾经，每次节日，她都只能躺在床上，听外出回来的兄长转述街上的灯会有多热闹，进贡的花车又有多漂亮。

她听得津津有味，也只能牢牢记在心里。

然后趁无人时，用画笔中勾勒出外面的世界，憧憬着究竟是何模样。

……

前世今生，她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终于不用偷偷地羡慕他人，而是能够亲自走到街上。

暂时将一切都抛在脑后，就像一个普通的官家小姐一样，拉着兄长偷偷溜出府去，只要街上的一个小玩意儿，都能让她心满意足。

直到此刻，沈乔沉才骤然响起。

曾几何时，她曾有过一个小小的愿望。

希望在她有生之年，能够家人无虞，身体无恙。

偶尔与三两好友，共赴一场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