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箱里的油，完全够跑完这些路程了，目标比终点提前10公里，到时候可以停下来看看情况，谨慎一点。

“天不亡我啊……”宋雨心满意足地感叹了一句，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大雨还是噼里啪啦地打在车上，雨声之中，有一道浅浅的哼唱。

好像是……童年的时候，宋雨经常听到的什么歌谣。

宋雨在这样的声音中迅速放松了神经，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大概是昨晚睡得实在太少，她难得地做了一个梦。

那还是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是一个冬天的夜晚。

太久远了，她有点记不清路上亮着的是月光，还是雪地，只记得一片白茫茫。

妈妈牵着她的手走在路上，另外一只手里面是许许多多的行李。

拿了那么多的东西，怎么还能腾出手来牵她呢，是不是记错了？

自己身上有背着什么东西吗？她有点记不得了。

唯独记得的就是，身后的那盏灯，好像没有关。

那盏灯……她在十多年里面，想到过无数次。都要出远门了，妈妈怎么会不关灯呢？

那一定是错觉吧。

昏昏沉沉。有风景从窗外呼啸而过。

“你在这里待一会儿。”妈妈把她推进厕所里说道，“我就在门外，不会走远的。”

她转头看了看还有一段距离的，穿着制服的人。

“没关系，你是小孩子，被发现了也不会说你的。”妈妈说道，“就这一次，我保证就这一次。”

她走进厕所，关上了门。

许久，妈妈敲了敲门，“出来吧。”

后来呢？不太记得了。

有座位吗？有在车上睡着吗？

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下车之后，是早晨。路过买豆浆油条的摊位，闻起来很香。

“妈妈，我好饿。”她努力跟在妈妈身后说道。

“再坚持一会儿吧。”妈妈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包，重新牵起她的手。“姥姥家很快就到了。”

好饿，好渴，好累。

妈妈扑进她没有印象的女人怀里，带着哭腔闷声喊道，“妈！”

“醒一醒。”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眉目温柔而安静，是那种……她一直都想成为的样子。

“快十二点了，你要不要起来看看？”杜萌问道。

“嗯。”宋雨调整座椅，坐直身体后，看了一眼电子屏上的位置信息。

在她睡觉的时候，开了两百多公里。

车外的风景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前方依旧是重重叠叠的雨幕，耳边还是吵到烦人的落雨声，电子屏上表示车辆位置的红点一闪一闪，安稳地向前移动着。

“速度还行。”宋雨说道。

这一觉，确实给她恢复了不少精神，就连身体上的僵硬感都缓解了不少。

“换一下吧。”宋雨说道，“我来看一会儿。”

“也好。”杜萌说道，“我也该吃饭了。”

她没有睡觉，饱腹值下降得比宋雨快一些，现在应该不到30了。

杜萌停下车辆，两人交换过位置，随后裁掉两个汽油瓶，解决了个人问题。

宋雨的那一份……还是杜萌帮着拿到车外的。

“多留点干衣服吧。”她劝说道，“都什么情况了，跟我计较这个！”

“行吧。”宋雨没再坚持。

“水位更高了。”杜萌关上车门说道。

电动三轮的底盘是很高的，差不多可以到膝盖的位置，改装之后，底盘随之变大，但位置没有变化。

倒是暂时不用怕水淹。

只是如果水继续涨下去，车速就会越来越慢……

不想困在这里等待洪水来袭，只有继续往前跑。

宋雨在电子屏上操作了一番，重新设置好自动驾驶功能，杜萌则在副驾驶上安排起了夜宵。

“还吃面包吗？”杜萌取出饭盒问道。

“吃吧。”宋雨回答道。

车门不算严实，一直有风吹进来，身上多少有点冷。

吃点热的好，身上多少可以暖和一些。

好在有了自动驾驶系统，两人现在轻松许多，只要留着一双眼睛，注意盯一下电子屏就行了。

就连一边开车一边吃饭，都不难办到。

吃过夜宵，杜萌收拾好东西，调整好座椅向后靠去。

“记得叫醒我啊。”她闭着眼睛说道。

“我会的。”宋雨回答道。

没过几分钟，身边的姑娘竟然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声音并不难听，有点像是小猫打呼噜。

这么折腾了两天，她也一定累了个够呛吧，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余力去照顾宋雨的情绪，说出“你可以把情绪给我一点”这样的话。

雨声依旧吵闹，宋雨的心里却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不同于昨天的这个时刻。不是努力支撑着笑容强装淡定，而是真的明白……

她是真的愿意分担一切事情，不管是连续赶路、想办法处理困境，还是其它——比如那个用掉的汽油瓶。

不知何时开始，宋雨明白了一个道理：选择相信一个人，就等于把某项权力交给了对方。

比如，伤害和辜负。

大多数时候，生活不像小说或者连续剧，真正的背叛、算计并没有那么多。

敌人也就没有那么多。

反倒是亲人和朋友，选择把信任交给对方，就会在发现“原来TA真的不介意让我难过”的时候，受到来自于曾经信任的反噬。

宋雨倒也没有失望过很多次，说到底，她就没有跟谁真的交过心。

在可以跟人交心的年纪里，她已经明白了过多的事情。

而在之后的岁月里，她一次又一次验证了这件事情：人如果有期待，总是很容易失望的。

即便没有真的信任、没有真的交心，也还是失望过很多次。

没有真的很难过，只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失望和厌倦。

是完全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情绪。

但是杜萌……这样的她，应该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不，已经完全不是这样的问题了。

如果她真的了解到那层壳的里面是什么，了解到一直以来跟她同行的，是多么悲观的一个人，她还会选择自己做她的朋友吗？

这场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