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向来不在乎孩子的感受。她始终把木然当作孩子，木然的一切都是她的。所以从她那拿一千块钱，她没有丝毫内疚。木然呢？也不是第一次被母亲拿走钱和物了。她很会安慰自己，本来就是意外之财嘛。没了就没了。唯一感到可惜的是，母亲老在外打牌，都输给别人了。也难怪，木然母亲打牌的手气就没好过，大赌大输，小赌小输。越输还越爱赌。那些三姑六婆都在背后笑话她“绣花枕头一个，打牌不动脑子。”木然听着都气，却对母亲无可奈何。

说多了，母亲就会说：“我就这么一点爱好，你还来管我。我活着有什么乐趣！”木然顿时哑口无言了。因为对于命苦的女人，谁都有点同情的。何况那人是自己的母亲。

王老师脾气好，平时也在学校里忙，所以没怎么管木然妈打牌的事。他回家时，牌局已经结束了。于是这个家倒也相安无事。但有时，王老师也会奇怪，给了木然妈那么多生活费，怎么吃得那么差。但他还是信任她的，毕竟都是一家人了，也不再多说什么。

而木然，当然更不会说母亲老出去打牌输钱的事。对于这个家，她越来越在乎了。

过完年后，他们从城里回到了镇上。

继父开着车，木然的母亲坐在旁边，元风和木然和一堆礼品一起坐在后面。后来每次来爷爷家，就好象接受施舍似的，要拿走很多东西。爷爷还是疼爱儿子孙子的。哪见得他们在穷乡僻壤受苦受罪。嘴里唠叨着他们，可心里还是放不下呀。人参，燕窝，茶叶，干果……装了满满几大包。这次连吸尘器都给他们背上了。王老师不要，乐芝还不断劝他收下。对于哥哥，她也不太放心。她总觉得木然的母亲不是个厚道贤惠的女人。她生怕哥哥跟着她会没好日子过。可是又能如何呢？妹妹再爱哥哥也不能代替另一个女人照顾他一辈子呀。每每有这样的情绪，元风的姑姑就会很惆怅。那是种爱而无力的惆怅。

王老师的车也是家里给配的。但他在学校里却不愿意开车。他喜欢骑着自行车上班。他就是那么一个返朴归真的人。自从元风的妈妈去世后，他把一切看得更开了。钱财对于他而言，已是身外之物。现在没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更快乐的事了。他是个容易知足的男人，却偏偏碰到了木然母亲那样贪财不知足的女人。有时人不得不感慨，上天是不公平的。好男人碰到了坏女人，而坏女人却偏偏碰到了好男人。木然的母亲和王老师在一起，仿佛是琵琶精骗到了唐三藏，妲己骗到了姜子牙，聂小倩骗到了燕赤霞。木然都替王老师可惜了。

坐在木然身边，元风有点淡淡的幸福感。碍于家长在场。他一路上都没有和木然说话。但有种暗暗的情愫在二人之间流淌。他时不时望着窗外笑着。那是一个26岁男人遇到爱情时的笑容。不因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而是因为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木然也觉得气氛有点暧昧。每次刹车，拐弯，会不小心地靠在元风的身上，极其短暂，但木然能感受到元风呼吸的急促和心跳的加快。元风是幸福的。但木然没有感受到幸福，她只是略微有点害怕。元风是个大人了。可是木然还只是个孩子。哪怕早熟，却依然是孩子，是高中生。对于那些大人的情情爱爱，她打心里感到畏惧。触碰到男孩子，她都觉得好可耻。哪怕对方是元风，是她的哥哥。

她极力控制自己不往他那边靠，可有时刹车过猛，还是将她狠狠地甩了出去，猛烈地撞到了他的身上。对于木然的撞击，很明显，元风是欣然接受的。他也不是个随便的男生，以前也有不少女孩喜欢他，对他投怀送抱，暗送秋波的。可是元风从来没有心动过。他并不想碰那些女生。可对于木然，他无法抗拒。哪怕她还只是个孩子，她靠近他时，他不能否认自己很喜欢她靠近自己的感觉。尽管，那只是刹车造成的。他希望有天，她能长大，能接受他。他就那样轻轻拥着她，给她讲故事，带她四处旅游，陪她去买衣服。做很多情侣可以做的事。可是木然要让他等多久呢？一想到这里，他就开始惆怅起来了。毕竟岁月是把利剑，斩不断时间，却可以斩断情缘。

撞到元风时，木然的脸红了。她从没有这么靠近过一个男人。尽管不是故意的，可是她还是脸红了。她不愿意去说对不起。因为她感到了元风的喜悦。她又羞又气又无奈。

“小鬼，你为什么一整天都不理我？”回到家后，木然就回房复习了。的确很长时间没有跟元风说话。她在极力回避着些什么。

“我复习呢。”她总是很会装。其实她全知道，却装得很天真。这点可能来自于母亲的真传。

“哦。我以为你害羞了呢。”元风总是有意无意把话说开说破。木然有时真担心某天他忍不住了，说出来了怎么办。元风简直是她生活的定时炸弹。

“谁害羞了？”木然的脸又红了。说完，赶紧跑开了。

元风觉得逗她挺有趣的。她会有26岁女孩没有的那种反映。让元风觉得很惊奇。怎么会有人思想这么守旧，这么老土，这么不开化的。可她在元风眼里就像一片世外桃源一样美好。见多了太多复杂，做作的女人之后，元风开始向往天真纯洁。只是他不知道，木然心里也不纯洁了。至少比一般女生复杂。就拿应付他这事来说。她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让他继续对自己好，又不让他往前更近一步，还不招来任何非议。换另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来说，不一定能处理得这么好。

木然当然还是有心眼的。她毕竟不是吃素的长大的。再善良再纯洁的女孩有了她那样的经历，也会由羊变成狮子。她首先必须保护自己。她后来想起来，自己还是有可耻的地方，尽管不是故意，却也不是一直在利用元风的好吗？

楼下，王老师和木然的母亲商量的却是元风和白净的事。

“元风和白净还真般配，改日我们两家在聚一次吧！”木然的母亲说。她向来很会察言观色。看到王老师对白净很满意，便顺水推舟。何况是自己作的媒。

“好。听你安排。”王老师很感激木然母亲这么为儿子着想。

“明天我做点好吃的，请白净过来吃饭。反正就住隔壁，也方便。女孩儿家脸皮薄，咱们元风又含蓄，我们就得撮合撮合了。”木然的母亲倒是挺会为别人家女儿考虑的。在她的观念里，木然生下来就是能吃苦的，而人家白小姐天生的小姐命，就是娇生惯养的。即便后来木然离婚，母亲都没有过多怜惜木然。木然在母亲眼里简直成了一棵杂草，风里来雨里去，都能活下去。而木然的确具备那种生活本能。她的求生意识特别强，不管遇到多大的事儿，她居然都能笑着面对所有人，然后爬起来，继续走下去。艰难波折锻炼了她比男儿还要坚强的意志。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种意志是会害人的。她会没了女人的娇弱，没了男人的呵护。就那样生生地被暴风雨淋得漉漉的。

“好，你别太累了。”王老师温柔体贴。

“恩。放心吧！”木然的母亲回以甜甜的笑。她的这张笑脸能让身边的男人感到幸福。谁愿意看一个女人每天愁眉苦脸呢。木然母亲的优点是，无论如何，输再多钱，都带着笑脸回家，哪怕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