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云镇总是会在年后下一场大雪。把镇上秀气的山，成片的房子全都包裹起来，盖上厚厚的棉被。-

以前，黄云镇的人们通常会在雪后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这里的人们和大城市的人不同，他们都没什么追求。但他们很懂得享受生活，从哪怕一场雪中找无限的乐趣。这里的人没什么大的压力，哪怕一个月就最低的生活费，也能过得极其滋润。穿着十元一件的体恤就能高兴地从市集走过。穷？没什么可怕的。因为周边的人也不是太富。均匀的贫困好过贫富悬殊大。人只要没大的比较就会快乐。但近些年，黄云镇的外来人口多了起来，贫富悬殊渐渐大了起来，原来的镇子硬生生地划出了富人区。而以前那些老居民所住的一带，变成了贫民窟。在镇中心显得苍凉又可怜。-

木然的姥姥家就住在贫民窟里，一个风几乎就能吹倒的小平房，光线暗淡，墙上都掉下灰来。小时候，每次木然去姥姥家，姥姥便从一个外观上生了锈的铁罐里拿出糖果或麻花给木然吃。边吃边说：“慢慢吃，别噎着。”-

木然的母亲常常说姥姥很凶，但在木然心里，那是个极其慈祥和蔼的老太太。她时常看着木然掉眼泪，感叹着孩子可怜。却不允许外人说木然可怜。倘若有人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喏，这孩子没有爸爸真可怜。”老太太一定会吐人唾沫，嫌恶地说“总比有些人有爹养没爹教的好。”自此，那些嚼舌根的人都不敢说木然半句了。说也只会在背地里说。那些孩子也不敢欺负木然。谁都知道，木然的姥姥是个很凶的老太婆。那些孩子都给她起了个外号——“老巫婆”，一见到木然的姥姥，没有不害怕的。-

每次，木然的母亲和继父去看姥姥，她总会做一大桌子菜招待他们。仿佛是迎接贵宾一般。在桌上给那鱼贩夹鱼夹肉。可木然她们没去的时候呢？老人常常就是一点稀饭，一点咸菜，极其节省。一点好吃的零食，都要留着，装在盒子里，罐子里，等着木然去吃。木然长大后，终于明白，姥姥有多么不容易。她对鱼贩好是假，对女儿和外甥好才是真呀。她期待着鱼贩能对自己的女儿和外甥好点。可这点要求，从未实现过。那鱼贩打木然的妈妈，还打木然。-

有次，姥姥给木然洗澡，看到她胳膊上的淤伤，心疼极了。当时就流下了眼泪。-

“孩子，让你受委屈了。都怪姥姥没钱，不然一定不让你跟他们过了。”一向硬朗的姥姥对着木然说那句话的时候，异常温柔。-

所以，这句话，木然记了一辈子。但那时，她不会说谎，也不懂得如何安慰大人的情绪。她就那样呆呆地坐在澡盆里，任由姥姥为她的伤哭泣着，难过着。-

久了，她仿佛明白了点什么，明白了自己多么可怜。也跟着哭了。继父和母亲打她的时候，她很倔强，一滴泪不掉，可姥姥一句心疼的话，就让木然哭了。-

鱼贩去世后，木然的母亲带木然回到了姥姥家。在姥姥家度过的那两年，虽然贫穷，虽然动荡，但那是木然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因为有姥姥护着她，给她关爱，可人生中的快乐那么短暂。-

在木然六岁时，姥姥就去世了。匆忙之中，木然的母亲就嫁给了钢厂的工人。木然长大后，一直没法理解怎么会有母亲那样的女人，像紫藤一样，非得靠着男人才能生活。自己完全不能独立。木然后来也离婚了，但她拒绝再婚。就那样一个人带着女儿妞妞生活着。她不愿让女儿重复一次那么可怕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