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认识的南宫契，其实没有那么多的贪欲，他只是想和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好好地生活，他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当年，你将他拉下了皇位，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的性格，只适合简简单单的生活，他也没有帝王气魄，也没有过硬的手段独当一面。”

南宫契，只是一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的人啊，他要夺回自己的皇位，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母后和哥哥失望。

南宫羽见水清浅的被角没有掖好，正要伸手过去，水清浅条件反射一般往后一缩，闪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防备，南宫羽心里一痛，问道：“清浅，你是不是很怕朕？”

水清浅犹豫地摇了摇头，但南宫羽分明从她的躲闪中看出了畏惧和疑虑。

生杀予夺，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单放，南宫契，白家，她自己，还有无数的单放的手下，还稍微牵扯进来了的纤嫔。

南宫羽顿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他道：“清浅，你知道吗，刑部在你的红鸾殿里搜出了毒水，与饭菜中的毒，九成相似。”

他注意着水清浅由惊讶转为疑惑的细微的表情，补充道，“清浅，你说你昨日没有送饭菜过来，那……毒怎么解释，你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毒？是不是你的？还是你宫里谁的？”

水清浅恳切道：“皇上，臣妾不知道这件事，至于臣妾红鸾殿中的毒水，臣妾也不清楚，大概……大概是哪个宫女无意中忘记了的，后来沾染了什么东西才致毒的，臣妾实在不知。”

“是吗？”南宫羽的目光逐渐深邃了起来，“如果是哪个宫女遗忘的，怎么会好端端地放在红鸾殿小厨房的橱架中，红鸾殿中，有那么多的宫女太监打扫，用过的水，是不会放任在那里的，除非是有人特意交代的吧。如果说是沾染了什么东西致毒的，这个说法也太牵强了。”

水清浅心里一颤，急忙下床跪下道：“皇上，臣妾……臣妾……”

该怎么说，该怎么说。

水清浅望了一眼外面，抬头道：“皇上，饭菜不是臣妾做的，皇上可以去细查，那些饭菜断然不会是出自红鸾殿，既然是有人有意陷害臣妾，那在红鸾殿放两碗毒水算什么，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臣妾红鸾殿里的人流动很大，臣妾也不知道谁会有不轨之心，臣妾的的确确是清白的啊……”

南宫羽站了起来，她仰视着他，高大的身躯，高大的帝王，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她。

她在他的脚下卑微到了骨子里，一股恩恩怨怨的红尘，将他们隔开，隔得好远，好远，她看不清细雨滂沱物是人非。

她快记不得他笑的样子了……

南宫羽静静道：“清浅，你知道朕为什么要恨南宫契吗？他年幼之时，嚣张跋扈，仗着自己是父皇的长子，仗着自己有父皇的宠爱，为所欲为，横行霸道。那一日，他将母妃最爱的一株盆栽摔了，母妃还怕他会耿耿于怀，特地做了好吃的请他过去，朕实在看不过去，就出去玩了……在朕回来的时候，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轰隆隆——

外面突然滚滚天雷，风起云涌，雨意在天空中迅速酝酿，水清浅的睫毛微微颤抖，她听着南宫羽极其不愿地回忆着他的痛。

“朕回到母妃宫的时候，看见了一片火海，那个时候，是在冬日，但母妃因为生性不喜俗物，她的房间，全是檀木所制，转眼之间，已经成了黑灰白骨……”

雨，滂沱而下。

外面卷进来一阵寒风，刺骨，透心。

“朕不明白，为什么南宫契独自逃了出来，逃了出来还一直闭门不出，不敢和任何人交代当时的情况。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害死了母妃，一定是他！”

不……不会是南宫契的……不会的……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南宫羽早已脱离了愤怒，眼中射出了仇恨的目光，为什么南宫契能得到那么多，母亲的关怀，父皇的宠爱，还有那人人都觊觎的皇帝宝座，而他……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他嘶喊出了自己埋藏多年的痛苦，自从先皇草草地将苏妃的死归咎于意外之后，他就一直都在压抑着自己，什么都要争第一，什么都想比过南宫契。

终于，他还是败给了他。因为他是长子。

“你给朕下毒，你想为南宫契报仇，但你也该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要以为你们相处过一段时间你就拼命地维护他，而朕对你的好，你就全部都视而不见！红鸾殿失火，朕像疯了一样跑了进去救你，你怎么不记得？朕不想让自己在乎的人再一次被大火夺走了生命，朕不想让自己再撕心裂肺地痛苦一次，你怎么都不记得，你怎么都看不见，你一心一意就只想着南宫契，想着单放！他们可怜，朕就不可怜了吗！”

南宫羽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把门狠狠地摔上了——水清浅在屋里，坐倒在了地上，无声泪流，南宫羽在屋外，停驻了片刻，道：“来人，将浅妃娘娘送到午门之外！”

大步走开，头也不回。

大雨，一直下，一直下，水清浅被押送到了午门外的刑台上，无数的宫女太监都撑着伞远远地看着，说话的声音，都被雨幕关在了千里外的云颠。

双手被反扣在了背后，五花大绑，她仰面，雨点不停地落下来，眼睛都睁不开来。背后有人一推，她重重地跪倒在地。

迷蒙之间，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从地上的积水中溅了起来。

她缓缓抬眸。

男子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衣，头冠被摘了下来，长发半散，负手在身后，身上，也是绑绳。

雨，湿了他们的衣，湿了他们的心。

南宫羽……

南宫羽在她面前停下了，道：“清浅，你受的，朕同样也受，朕要你好好洗洗自己的头脑，好好地清醒一下，你在做什么……”

水清浅笑道：“皇上与臣妾同样待遇，也太抬举了臣妾了……”

刑台之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闻声而来的宫人们，都在旁边静静地观看着南宫羽如何处置浅妃娘娘，如何处置这个高高在上的细作。

“皇上是定了臣妾的罪了吗……皇上难道真的相信臣妾一直以来都在给皇上下毒吗……皇上是把臣妾看做是龙皇后一类了吗……”

大雨哗哗，人心不安。

鸳鸳站出来喊道：“皇上，太后娘娘说——浅妃虽然与乱臣贼子有关系，但终究没有做过什么，且铲除龙家有功，皇上，恕浅妃娘娘无罪吧。”她“扑通”跪了下来，身后也有些声音在附和。水清浅看了一眼远处那些为她担忧的人们，泪水划过了脸颊，与雨水同为一体。

纤嫔和乔儿赶来了，纤嫔走到了刑台旁边，道：“皇上，刑部刚刚传来了消息，那些饭菜是玫嫔交给彩儿的，不是浅妃娘娘啊，皇上，此事疑点重重，刑部根本就还没有定案，皇上您怎么能这么对浅妃娘娘呢，浅妃娘娘身子本来就不好……皇上……请皇上饶恕娘娘，还娘娘一个清白啊皇上……”

南宫羽的心，在刹那间千回百转。

是玫嫔，不是水清浅吗？

他该相信吗……该相信吗……清浅……清浅……

“皇上，请饶恕浅妃娘娘，还浅妃娘娘一个清白吧……”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所有的纸伞，都被放置在了一旁，随风而去。

大雨依然。

“皇上万岁万岁万岁岁——浅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福海跑上刑台道：“皇上，您就给浅妃娘娘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吧，浅妃娘娘心地善良，是绝对不会谋害皇上的，若真是如此，浅妃娘娘怎么还会努力精进厨艺呢，皇上，老奴求皇上了。”双腿一屈，水清浅被深深地感染了。虽然，她知道，其他的人，都是趋炎附势，暂且不落井下石，免得她死灰复燃寻机报仇，但纤嫔、鸳鸳、陈福海，都是真心希望她好的……

她眼眶里，晶莹剔透。

南宫羽沉默了良久，水清浅低头望着地上，听得他暴喝道：“来人，给浅妃娘娘松绑——”

“谢皇上……”水清浅弯身下去叩头。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她还有要保全的人，她还有在乎的人啊……

所以她一定不能死……

南宫羽亲自抱着水清浅径直回到了红鸾殿中，许许多多的宫人都跟着，陈福海奉命从牢里提出了彩儿，并传来了玫嫔和刑部的李大人。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彩儿跪地行礼，衣衫褴褛，面容不洁。

南宫羽问道：“彩儿，你说，你送来乾清宫的饭菜是谁交给你的，是浅妃娘娘吗？”

彩儿头也不敢抬，道：“回皇上，是玫嫔娘娘给奴婢的，玫嫔娘娘来看望浅妃娘娘出来的时候，在红鸾殿外面碰到了奴婢，说是浅妃娘娘要她送给皇上的，玫嫔娘娘因为有事，就让奴婢去了。”

玫嫔连忙道：“皇上，饭菜里有毒臣妾是真的不知情啊，臣妾怎么敢对皇上下毒，臣妾不是自寻死路吗？况且，臣妾与皇上多年感情，怎么会对皇上有不利之心啊皇上，请皇上明鉴。”

“皇上，”李大人上前一步抱拳道，“如果此事是玫嫔娘娘所为，那玫嫔娘娘就应该是在红鸾殿外准备好了等宫女彩儿过来的，那么那些饭菜就应该没有进过红鸾殿，但玫嫔娘娘应该不会蠢笨到亲自去做这件事，否则，事发之后稍稍一问，她就惹祸上身了。”

南宫羽点了点头，道：“熟悉浅妃的菜式，又能进入红鸾殿偷盗毒水，这样的人，必定与浅妃亲近……”他环视了一圈，“宫里，这样的人，有多少？”

水清浅道：“除了红鸾殿里的人，就只有纤嫔和她的宫女乔儿，再有就是皇上和陈公公了，但臣妾相信纤嫔和乔儿是不会这样对待臣妾的，皇上和陈公公就更加不可能了，此事就只有红鸾殿的一些宫女太监有嫌疑了。”话音刚落，小齐就带着红鸾殿众人跪下道：“娘娘，奴婢（奴才）是忠心的啊娘娘……娘娘……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