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汪平修带着从传音剧院对面，开了有小十年，以物美价廉著称的水果店买来新鲜的，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还冰着的荔枝回到刘老板的办公室时，江祺和刘老板已经聊得差不多了。

其实俩人也没什么好聊的，刘老板开出的条件江祺很难拒绝。这次所谓的交流演出，说白了就是刘老板给游乐园戏院提供一批更有经验，更有实力的高级免费实习生，而游乐园恰好也需要这批高级实习生。

双方几乎是一拍即合，恨不得当场把合同打出来当场就签了。

汪平修回来的时候，刘老板已经在给江祺介绍商都有什么特色美食了。

如果不是办公室里没有厨房条件不允许，刘老板恨不得当场撸起袖子给江祺现场做一盆烩面，让他看看商都人民的实力。

“老板，我最近新学了一道荔枝冰茉莉，茉莉花茶配荔枝，您要不要尝尝？”汪平修帮江祺剥了几颗圆润饱满的荔枝，将荔枝放在白净的小瓷盘里，将瓷盘推到江祺面前后才缓缓问道。

“来一份吧。”江祺欣然接受，他开过奶茶店，知道这个搭配大概率不会难喝。

汪平修拿着水果退下。

刘老板看着瓷盘里的荔枝，由衷地发出感叹：“江老板，你们戏院的汪领队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细心，最贴心的领队了。”

“提前一天从东都赶过来，查看戏团要下榻的酒店不说，还特意来剧院转了一圈，把表演的剧场和后台的休息室、化妆间、储物间都检查了一遍，就连厕所都看了。”

“来的时候，那大包小包，要不是之前在您的戏院里见过汪领队，我都要以为他是来推销的。”

“榨汁机、做奶茶的全套工具、成套的水果刀和案板，光茶叶就带了11罐。天天忙前往外，又是买水果又是榨果汁，买来的水果还会亲自洗净切成果盘。每天最早来，最晚走，一定要等所有人都离开了，规整完所有的服装道具确认无误才离开。”

“无论大事小事全都关心，有任何问题一定第一时间解决。江老板，我和你说句实话，我要是有这么贴心的员工，我真的做梦都能笑醒。”

江祺能听出来，刘老板刚刚的话不是客套话。

他是真心的想为汪平修说点好话，所以才用如此真心又夸张的语气夸赞汪平修。

江祺也知道汪平修的工作能力。

这可是一位为了业绩和女儿，能到处传自己不行的狠人啊。

“汪领队做事一向认真负责。”江祺道，在心里决定回去就给汪平修加工资。

直接加在汪杏花身上，反正汪平修的工资都是直接打在汪杏花卡上的。

江祺：，我可真是个贴心的好老板。

贴心的好老板江祺并不知道，他贴心的好大内总管汪平修并没有回休息室的小隔间里制作荔枝冰茉莉。

根据汪平修对刘老板的了解，刘老板大概率会在合作敲定后迅速拉着江祺回家吃一盆刘家独门秘制烩面。以刘老板家盆的大小，江祺在吃完焖面后大概率是没有胃喝荔枝冰茉莉的，他甚至可能连吃晚饭的胃都没有。

汪平修决定把这杯江祺注定短时间内喝不上的荔枝冰茉莉挪为夜宵冰饮，自己则趁空闲时间赚点外快。

汪杏花那边早在江祺出发之前，就已经把默出来的戏本子发给了汪平修，所有需要更改的内容也都标红，只差汪平修找到合适的抢手进行修改。

然而这年头想要找一个会改昆曲戏本子的合适的枪手，何其之难。

正常人有这个水平谁给你当枪手？

汪平修在兼职群里发的戏曲剧本精修的单子，积极报名的人不少，有真才实学的人不多。偶尔撞大运遇上几个中文系相关专业，可能有改戏本子实力的，对戏曲也是一窍不通。

这种兼职群里的单子，发出去一天之后要是遇不上接单的人，大概率就真的遇不上，得换一个。

汪平修在7个符合条件的兼职群里发了单子，没一个能接的。

汪平修知道，照这个方式大海捞针，想要捞到可用的针的概率太低。

得换个赛道。

外包！

京都大学的兼职中介张师兄，接到了一个奇怪的外包单。

有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汪姓老板，出价2000-5000元，寻找12个可以精修戏曲剧本的人。

不是12个人一共2000-5000元，而是每个人2000-5000元！

张师兄作为京都大学著名兼职中介，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单。

要知道，5万块钱都能找个有工作经验的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的编剧写个完整的剧本了。

结果这位老板只要找人精修。

而且要求还奇奇怪怪的，精修的内容是填空，给出上下文，让精修者根据上下文填入合适的内容。

一份完整的戏曲剧本被分为12个片段，按汪老板的要求，这12个片段不能重复交给同一个人，必须有12个不同的人进行修改，12人相互之间不能看到其他人修改的内容。

出于保密性，汪老板目前只发来零散的6段，剩下的6段要等这6段改出来后再分批发送。

张师兄上一次听说这么古怪的模式，还是电影剧本面试。

不同的演员拿不同的片段，回去自己揣摩然后过来演。

和精修有关的单张师兄也不是没有接到过，大多都是论文精修。有。论文格式精修的，有英文论文语法精修的，这些单大多价格便宜，门坎低，经中介抽成后，接单的学生基本上就赚个辛苦钱。

这些都是能够明确知道单主想要什么的——嫌麻烦，花点小钱省事。

但这个精修单，张师兄完全看不出来单主想要什么。

谁家精修是结合上下文填空啊？

这哪是精修啊，这简直就是考试。

等等，考试。

张师兄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学生中介，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悟出了些什么。

人力资源管理专业的张师兄虽然没有太多文学方面的素养，既看不出戏曲也不懂韵律，但他能看出来需要精修的部分绝大多数都是文言文。

且这个戏曲剧本好像写的还不错。

文绉绉的，虽然看不太懂，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念着还挺押韵。

张师兄虽然不会写剧本，但他知道写东西是一气呵成的。不可能写一写空出一个段落不写，跳过这段写下一段。

内容和内容之间有大段的空白，就说明这一段内容被人为的删去了。

汪老板开价如此之高，要求如此之古怪，如果只是单纯的作为兼职，那这个汪老板无疑是脑子有问题，钱多得有的烧。

可如果这是一场考试……

张师兄看着电脑，陷入了沉思。

张师兄作为京都大学里有口皆碑的兼职中介，毕业两年了还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即使每单都要抽成还深受各位师弟师妹们的信任和喜爱，就是因为他和大多数只认钱的中介不一样。

总有人说大学生不应该浪费大好的青春，去做无用的工作兼职打工赚钱，应该出去多走走开阔眼界，多学习提升自己。

话是这么说，但张师兄作为一名兼职中介，深知这年头即使考入名校，还沉迷兼职打工的大学生大多都是因为真的穷。

如果不是因为真的没钱，谁愿意在最好的青春年华，周围人都在玩乐的时候打工挣钱。

毕业之后有的是时间工作，在退休之前全是上班，能上到你吐。

对于家里条件不好，真的没钱的学生而言，就算有助学金和奖学金，也要挣钱。

挣钱不是为了生活，而是为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安全感。

张师兄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虽然做中介的时候他一分都不少挣，但他会努力给师弟师妹们介绍一些尽量靠谱的工作。

现在，张师兄觉得这份不太靠谱的工作好像非常靠谱。

他不仅仅是一份兼职，更是一次面试，是一个机会。

张师兄想了想，截了一小段内容发送给之前带他入行当中介的中文系师兄。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师兄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张默，你小子可以啊！业务扩展的够全面的，连这种等级的昆曲剧本都能搞到手。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从网上随便找了一个戏本子唬我呢，搜了一圈没搜到，哪个名家写的？”

“我跟你说，你这个戏本子卖出去肯定能卖一个天价！唱昆曲的那位蔡老板你知道吗？蔡佳敏，你上网搜一下，特别有名。”

“她这几年想要一个好的戏本子都快想疯了，开价180万！只求一个戏本子，只要是干这行的，甭管懂戏不懂戏，全都研究昆曲去了。”

“5年了，没一个本子让她满意的。不过她也出钱买了几个戏本子，但价不高，最贵的一个好像也就12万。”

“啊？”张默都听懵了，一个剧本卖180万，他想都不敢想，呆呆地问，“戏曲剧本这么贵的吗？”

“也不是贵，正常的戏本子肯定是不值这个价的。这年头哪有人看戏啊，一场戏排出来都不一定能赚到180万。”师兄解释道，“主要是有人要，蔡老板肯出钱，重金悬赏嘛。”

“你如果想做这方面生意的话，可以试着收一些黄梅戏的戏本子。去年出了一个厉害的黄梅戏演员，黄梅戏挺火的，没准有赚头。”

“这个剧本有这么好？”张默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没看全本不敢下断言，反正给我十年我都写不出来。”师兄笑道，“说句玩笑，写这个戏本子的人搁古代少说也能中个秀才。”

“你还没说呢，你从哪搞来的这个戏本子？你小子不是学人力资源的吗？你还认识这种大拿，深藏不露啊。”

张默沉默了一下，把兼职单的事情说了。

师兄也沉默了。

两人对着沉默的电话相顾无言。

“这……”师兄有些摸不着头脑。

“现在……”张默看着电脑上可能价值180万的文档，手都在抖。

正所谓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赚到180万的张默突然有一种冲动，不如自己就把这个戏本子卖了吧，卖给这位传说中的蔡老板。

大不了跑路。

当然，下一秒张默就冷静了。

他只拿到了6段，还是缺词的6段，根本卖不了。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汪老板是在……”张默正在斟酌用词。

“招人。”师兄抢答。

“对，就是招人！”师兄一拍巴掌，“这就是一场面试，6段片段就是考试内容。考的方法虽然刁钻了一些，但确实可以很直观的看出参考者的水平。”

“张默，你发一段完整的给我看看！”

张默连忙把第一段发去，没有挂断电话，等回音。

师兄沉默地研究了半个小时，缓缓道：“应该就是这样了。”

“删去的片段全部都是唱词，而且删得不多，很明显是已经写好但故意删掉的。”

“写这个戏本子的作者，一定是一位文采斐然，饱读诗书，精通四书五经的大家。”

“这绝对是一场考试！”

张默不解：“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招聘，而是找我这种中介啊？”

师兄思索了一下：“可能这位老师是想收学生，收几个有天赋、有灵气，但没有完全入行的……大学生？”

师兄也不是很确定：“不清楚，这些牛人的脾气都很古怪。你看蔡老板，180万买一个戏本子，人家高兴。”

“没准这位就是另一个蔡老板，想收徒，就想收那种年轻没经验的。”

张默：……

别的用人单位都是优先录取有工作经验的，这位倒好，优先录取没工作经验的。

大佬的世界他不懂。

“那师兄我就……”

“好好找，好好办！”师兄语重心长地道，“这是个好机会，要是能和这种大佬攀上关系，一辈子都受益无穷！”

“你小子这次是真的撞大运了！我这边有几个在读研的师弟，我回头跟他们说一下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就按照大佬的要求好好给他办，别多问，别声张。”

“好咧师兄，我知道。谢谢你了啊，改天我请你吃饭。”

张默挂断电话，翻开自己的备忘录，找到其中一个传媒大学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的学生，拨通电话。

“喂，小车呀，我张默。”

“对，我这里有个活，昆曲剧本片段精修。”

“钱…还算多，但这不重要，你听我跟你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你认真做，好好做，要多认真有多认真，多的你别问，你问了我也不敢跟你说。”

“反正你就按要求来，三个月内把成果给我。诶好，懂的都懂，张哥不会坑你。”

“好好好，我现在给你发过去，好好做啊。”

张默挂断电话，又马不停蹄地打给下一个符合标准的学生。

“喂，小卓啊。我张默啊，我这里有个机会，你听我……”

相同的一幕，在好几个高校中介上反复上演。

汪平修得到数位中介热情地回复后，觉得果然还是学生靠谱，物美价廉又好用，大多数时候连钱都不用出，盖个章就行。

可惜他的刷单网店盖不了什么正经章，不然一年能省不少钱。

晚上，汪平修带着新鲜出炉的荔枝冰茉莉敲响江祺房间的门。

“嗝。”江祺打着饱嗝打开门。

“老板，中午吃撑了吧？喝杯荔枝冰茉莉消消食。”汪平修满脸关切，放下冰饮后，迅速从兜里掏出一盒消食片。

“嗝。”江祺又打了一个嗝。

“您今天中午吃了多少？”汪平修问。

“嗝，一碗。”江祺满脸悲愤。

“刘老板家的盆，嗝，啊不，嗝，碗，嗝，真大啊！”

“我只知道，嗝，谈生意的时候需要酒量大。”

“我哪儿知道，嗝，居然还需要饭量！”

“早知道，嗝，我就把杏花一起带过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