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叫了伊奴来，问她是不是得到了一颗世间罕见的宝珠。

伊奴却摇了摇头：“太太，我昨天晚上就来说过了，我那里失了窃了，别说宝珠，现在就是连颗鸡蛋也没有。”

她回答的够干脆的，不仅回敬她拿了自己的东西，还说出了她不给自己饭吃，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外面来的亲朋好友，却还是有几个下人的，她们听了不由得暗笑。

大太太见她现在毫无以往的怯懦惶恐，不由得张开微合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可也只这一眼，她惊讶了半晌，伊奴已经完全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唯唯喏喏躲在母亲背后的小女孩了，她在这第短的时间里长大了。

“你要是有那宝珠最好交出来，我给人家送回去，免得坏了你小姐的名声。”大太太还在威逼利诱，她不能相信，她会成长的这么快，跟以前完全判若两人。

伊奴却还是不卑不抗：“我哪里有什么宝珠，要是有，我早拿去换银子去找我娘的尸骨了。我已经去跟伊燃家里的人说过了，我没有那个东西。太太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女儿这里告退了。还有好多的活等着我去做呢，要不今天晚上又吃不到饭了，挨饿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

她这话让大太太把嘴里的茶都喷出来了，她做什么活了，她这两天可是一点活儿也没给她干，倒是在厨房偷了不少吃的去，要不是怕她饿死了，老爷回来没法交待，她会把厨房看得严严的，让她一口吃的也找不到。

伊奴也不管大太太让不让她走，她是扭身就向外面去，边走还边说：“我爹说过，君子不食异物，太太的茶香气太奇怪了，那个最好不要再喝了。”

大太太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她已经走出去好远了，大太太这个气啊，这茶还喝得下去吗！

旁边服侍的下人们偷偷地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可她怎么能看不出来，她本想将那茶盏摔个粉碎，却看了看那定窑的青瓷茶盏，摸了摸那荷叶托盘，哪里舍得，只一口将盏里的茶水喝了个干净。

伊奴回到厨房，见石妈紧锁着双眉，一边做着饭，一边嘀咕着，也不知道她说些什么，见她来了，眉头马上就展开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伊奴就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担心呢，她跟到她的身边，问她有没有什么吃的，她还是觉得饿。

石妈笑了起来，这个时候她竟然还会觉得饿，可真是个小孩子，她取了些吃的来给她，让她坐下来好好的吃，不要着急，可伊奴现在可是知道了什么叫做饥饿，那斯文的淑女形象早就被扔得一干二净了，她是一顿的风卷残云，看着她的石妈好不心酸，没娘的孩子好可怜。

吃得饱了，伊奴又来为她担心了，金锁被拿走了，她儿子的尸骨又没有办法去寻回来了，这是她的心病，也是伊奴现在着急的事情。

石妈叹了口气：“我儿子命苦，这怨不得别人，现在 也不求别的，要是能到河边给他烧张纸钱，也算是尽了我这个做娘的心了。”

到河边去烧纸钱，这个容易啊：“石妈，我去准备一下，等晚上我陪你去河边。”

石妈却苦笑了，这伊家的规矩，进来做事是不能随意的出去的，特别是她这个厨娘，大太太怕她把家里的东西偷出去，管得可是紧着呢。

伊奴笑了起来：“你今天不是都出去了吗，还去了珠宝店。”

石妈被她说得更是苦笑了，要不是她今天溜出去那个金锁，也不会惹出这些事情来。

“晚上我们悄悄地出去，后面的角门很好弄开的，上次我就是从哪里出去的。”伊奴把最后一口食物填进她那个小嘴里，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这哪里还有个小姐的样子，石妈看着笑了。

二更鼓响，人们都渐渐地进入了梦乡，伊奴提了个篮子来找石妈，石妈这时也收拾得很整齐，难得出去一回，她有些紧张。

当她们悄悄地来到后面的角门时，她们都楞住了，自从上次伊奴从这里出去，这里的门就上了一把大锁，这可是她们始料未及的。

正在她们犯难的时候，小白蛇爬到了那门栓上，仰着头，喜滋滋地看着她们。

“喂，你竟然跑到这里来幸灾乐祸，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伊奴不由得骂了它两句。

却不想小白蛇不仅没有灰溜溜的走开，反而摇头晃脑地看着她，她泄气地拉着石妈向回就走，出不去只能是回去了，真是扫兴。

她们刚一回身，却听到“啪”的一声，她们回头看时，只见那把大锁已经落在了地上，伊奴笑了起来，跑过去将门打开，带着石妈逃也似的向外就跑。

圆圆的明月下的河边别有一番情景，鳞鳞的水波，在夜色里一闪一闪的，显得那样的诡秘。

石妈找了个树枝在地上划了个大圈，就在那圈里烧起纸钱来，边烧还边喊，在这里她不用再怕有人知道，她那压抑了许久的声音在这夜里好不凄凉。

“我的儿，石子儿，娘来给你送钱了，你在那边要好好的过啊，不要让娘担心……”

“石子儿！”帮着石妈向火里送纸钱的伊奴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下子跳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盯着石妈，“你儿子叫石子儿？”

见伊奴如此的奇怪，石妈也楞了，她望着伊奴迟疑地回答：“是啊，是叫石子儿，怎么了？”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石子儿原来就是石妈的儿子，伊奴激动得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她又蹲下来看着石妈问：“你儿子可是十三年前淹死在这河里的少年？”

石妈惊讶的看着她：“是啊，有十三年了，那时他也才十六岁，好结实的一个孩子。”

这不会有错了，十三年前死的，叫石子儿，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了，伊奴欣喜的看着石妈：“你儿子姓什么啊？”

石妈憨厚地笑了：“我婆家姓石，穷人哪里有什么正经的名字，只随便起个名字叫着就是了，他就叫石子儿，连我也是随着婆家的姓，唤做石妈。”

伊奴明白了，石子儿之所以想不起来自己姓什么，其实他就姓石，他可是迷糊得很了。

她跑到河边，两手拢在嘴边，向河里大声喊着：“**儿哥哥，石子儿，你们出来啊！石子儿，你娘来看你了，你还不出来——”

石妈并不知道她的声音能不能被石子儿听到，可是做母亲的本能让她也站到河边大声喊着“石子儿——儿子，娘来看你了——”

那声音在河面上飘荡开去，是那样的凄凉哀婉，让人听到无不落泪。

远远地，似有渔船浮现，那渔船上幽幽的灯光忽明忽暗，随着河水的流动，那船向岸边飘来，悠悠荡荡的，似没有人划船，却又比有人划的船还要快，说它快，却又一时的不肯到近前。

“**儿哥哥，我是，我是伊奴——”伊奴唯恐那船不肯到岸边来，她可是盼着石妈跟石子儿母子相见呢。

“怎么那是**儿少爷的渔船？”听到伊奴喊**儿，石妈有些失望，虽然她不反对见到**儿，可她更想看到的是她的儿子石子儿。

伊奴见石妈泄气了，忙告诉她**儿和石子儿在一起呢，他们现在可是一对好朋友，那喝酒闹事的水鬼就是他们俩个，而那个帮他们弄酒的人正是她本人。

石妈被她说得糊涂了，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伊奴怎么会跟鬼有交往，她的儿子怎么又会跟**儿到一起，竟然还会成为朋友，还喝多了酒，闹得江宁府天翻地覆的。

伊奴一时也跟她说不明白，她只怕那渔船会划走，忙告诉石妈快点把船喊过来，石子儿就在上面呢，一会儿要是划走了，她就见不到石子儿了。

听说能见到儿子，石妈也不问那么多了，什么鬼不鬼的，她想儿子都快要想死了，两只粗糙的手向嘴边一合，她也大声地喊起来。

那渔船听到她的声音向岸边来的速度更是快了，伊奴笑着对石妈说：“看到没有，那船听到你的声音来的多快，那是石子儿想你了。”

听到伊奴说石子儿也想她了，石妈的声音更大了，直喊得她的嗓子都嘶哑了。

就在那渔船越来越近的时候，一片乌云掩映着明亮的月光，一阵阴风向河边袭来，伊奴叫了声不好，一把抱住了惊愕的石妈。

两只黄绿色的眼睛在黑暗里象灯笼一般，那黄绿色的眼睛向她们一点点地靠近，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伊奴小姐，这么晚了你还来这里，可真是难得啊，今天正是满月，是我黑猫修练最好的时间，能在这里吸到你这转世仙子的精气，真是我的造化。”

说着它向伊奴扑来，伊奴却大喊了声：“**儿哥哥，你来的正是时候，快把这个臭黑猫扔到河里去。”

那黑猫听了倒先是一楞，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小丫头，你还不知道吧，在白天我是斗不过他，可是在这夜里，他可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