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孩老小孩，张老师说了心里有数就行，向思羽也就不再多说，不然激起老小孩的叛逆心可就很难收场了。

一老一少就在院子里的凉亭里说着话，向思羽都忘记上次和老师这样说话是什么时候，好像是昨天，又好像是十年之前。

这人啊，不管有钱没钱，总有很多无可奈何，有时候，向思羽也会问自己，当初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为了心中的野心而远走他国，让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张老师看着自己弟子的表情，脸上尽显慈祥，他太了解这个弟子了，从小带到大，想不了解都不行，同时也知道，弟子这是又开始钻牛角尖了，“怎么，后悔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恐怕也就只有向思羽能听懂自己的老师在说什么，“老师，我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真如古人所说，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格。

我7岁离家，学艺9年，独自在外闯荡9年，虽然才短短的三段经历，但好像我总绕不开9这个极数，您说，下一个9年里，我又会在干什么呢？”

张老师拿起拐杖在自己唯一的弟子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像是要敲醒弟子一般，只是终究没舍得用力，最后就变成了点，“你啊，就是太聪明，心思也太重，从把你带来京城我就看出来了。

本来，我想着借书画能让你心境平和一些，终归还是没能办到，因为你的天赋太高，别人终其一生所不能达到的高度你却如玩耍般就能轻易办到。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让你很难把心思放在一件事上，所以你不管做什么能到达一定的高度，却很难突破那个瓶颈，在我看来，多少有些浪费自己的天赋的意思。

只是这人生选择，谁也不知道哪一步究竟是对是错，不过既然已经走了，也就用不着去多想，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再去选择伱人生要走的路，用不着被眼前的一幕所牵绊住。”

人在困惑的时候是需要有人来点醒自己的，到向思羽这，恐怕别人都没这个能力，只有张老师亲自来才有效果。

听完张老师的话，向思羽刚要陷入沉思，却被张老师直接打断，“行了，别多想了，二十多岁就跟个小老头似的。

上次你让人送来了纸墨，走吧，去写几个字看看。”

向思羽笑着起身，又搀扶着张老师往后院书房走去，其实老师的身体很硬朗，如果有别人在，那是断然不会让向思羽搀着的，觉得有些丢人，只是现在就师徒两人，张老师倒也乐意享受一把子弟的孝顺。

老师的书房还是老样子，向思羽虽然把老师的房子推了重新修建了一番，所有的家具也都由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材料重新打造。

只有书房，在院子重新修建后被向思羽还原了，这是他儿时回忆最多的地方，他想保留下来了，可能等自己老了再回到这里，又会有不一样的感悟。

小的时候，向思羽练字练画，都是由张老师把纸铺好，把墨调好，没想到这次来，张老师拦着他，再一次帮自己的弟子铺纸调墨，然后又指了指笔架，让弟子自己挑喜欢么毛笔。

在此之前，向思羽更喜欢一些华丽的文房用具，包括他在姑苏的画室也是一样，羊脂玉的笔杆，鱼脑冻的端砚，田黄的印章，紫砂笔洗，每一件都价值不菲，甚至是价值连城。

但是这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向思羽挑了老师最朴素的一直毛笔，简简单单的竹制笔杆可是他以前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闭着眼睛把笔头沁入墨中，心里完完全全没有一丝多余的念头，等他再睁开眼时，那眼神怎么形容呢，少了一丝锐利，多了一些浑浊。

挥笔，向思羽很自然地写下了：

荣辱不惊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

漫观天外云展云舒。

写完，向思羽把毛笔搁置于砚台上，又很认真地看了看自己写下的这幅字，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和以前写的字所表达出的意境会有所区别，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但是张老师就不是了，他敢保证，这幅字绝对不是自己弟子最出色的一副字，可代表的意义和以前的任何一副字都不一样了，自己的弟子因为心境上的变化，已经真正意义上迈开了那最后一步，朝着宗师境在前进。

“好，好。”除了这个字，张老师再也说不出别的。

老师突如其来的大喊惊醒了向思羽，赶紧上前扶着老师，“老师，你别激动啊。”一边说，还一边轻轻拍打老师背部，缓解老师的情绪。

张老师推开向思羽，走到字前，“我没事，我是高兴，你终于迈开那一步了。”

这下连向思羽自己都吓到了，“您是说我进入宗师境了？”

张老师摇了摇头，“现在谈宗师还太早，准确地说，应该是半步宗师。”说完，又欣喜地继续欣赏弟子那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