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陈嘉鱼挣扎了半天，突然感到怀里是空荡荡的，才一个激灵地突然清醒，将沉如千钧的眼皮给掀开了。

看了眼闹钟。

六点四十五。

两天多没睡觉，这六个多小时，只能算是让他勉强从那种恨不得直接一头睡死的状态中恢复了少许，还是困得要命，身子也还在发沉，明显没睡够。

但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了。

陈嘉鱼坐起来，穿好了鞋，推门出去。

然后看着蔡佳怡在厨房里忙活的背影。

“这么香，在做什么？”他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她，在她头顶温柔的蹭着。

“第一个可能，他属于另一个平行世界，和我不是同一人……那么，为什么他没有经历循环？我的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与他不同之处，从而造成了循环的出现？”

那段痛苦的记忆被强行遗忘，却不代表它真的不存在。

“三明治哦，”蔡佳怡正在平底锅里煎着培根，长长的肉片滋滋冒油，散着香味，“我昨天刚买的面包片，今早我们就吃三明治吧，再来两杯牛奶，怎么样？”

但偏生多出一个这样不符合规则的自己，就让它的系统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bug’，导致它在反复重启？

“这就足以解释我经历过未来，却为什么不具备关于未来的记忆……”

“都让我本能去选择逃避了，应该很痛苦吧。”陈嘉鱼笑了一下，但接着，他叹了一声气，说，“但我可以肯定，不会比失去你更痛苦。”

陈嘉鱼笑了一下，“嗯，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所以我把它放在了第二种。”

而在清晨投入的阳光里，蔡佳怡看着少年坚定清澈的双眼，轻轻咬了下红唇。

或许正因此，他的潜意识一直在抗拒和逃避这种未来，从而产生了循环。

“但这种可能里，又有一个地方，解释不通。”

陈嘉鱼思索了会儿，“没有。”

陈嘉鱼抿了抿唇，“好吧，不管了，等到明天下午就知道了。”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在这一次，将循环结束。

“因为我的失忆，导致这个世界陷入了循环？我又不是超人，有这么大的力量吗？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于是，我又想了很久，得到了一个新的推论——或许，失忆这件事，在我重生之前已经发生了。”

“你笑什么。”她看了他一眼，咕哝着。

蔡佳怡松开他，坐了回去。

“就像是一座坚固大坝的奔溃，或许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蚁穴……”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陈嘉鱼慢慢地叹了口气，“循环里的最大变量，就是我自己。”

蔡佳怡轻轻地“嗯。”了一声。

真让陈嘉鱼恢复记忆的话，以他的性格，未必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人……又多半是些不愉悦的东西，不到毫无选择余地的时刻，她实在下不了决心。

陈嘉鱼说完，低头闻了闻她带着清香的发丝，“要帮忙吗？”

甚至可以说是，很痛苦。

但在不记得未来的情况下，即便他重生了，也依旧会按照前世的轨迹，再一次的陷入痛苦中。

“……”

蔡佳怡抿了抿唇，轻声说：“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蔡佳怡看着他，眼神稍稍复杂了几分。

陈嘉鱼忍不住笑了。

“而当我重生后，失去的记忆也没有随之回来。”

陈嘉鱼叹了口气：“我本来都要排除掉这种可能了，只是后来我突然想到了你说的一个词——‘心因性失忆’。”

看着她，他说，“现在，我已经做好了不再逃避未来的心理准备，那么，循环还会继续吗？”

镜子里，少年凌厉的眉毛和高挺的鼻尖挂上了晶莹的水珠，配着有点慵懒倦意的目光，看起来有种别样的魅力。

如果说，真的是因为他在害怕、抗拒未来会发生的事，所以根本不想面对，才导致了循环的产生。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柔柔软软的问，“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我本来准备等做好再叫你起床的。”

“也对。”

蔡佳怡却静静地反问，“那，你觉得循环这件事足够荒谬吗？”

“不用啦，你去洗脸刷牙，乖乖等着吃就行了。”刚说完，蔡佳怡便想起一件事，问：“你的准考证和身份证带着了吗？”

“而我之所以会被困在循环中，会不会就是因为，虽然我失去了未来的记忆，但依旧本能的对未来有一种恐惧感，在抗拒和逃避……”

“但到目前为止，我想不出我们的不同之处在哪儿，毕竟在高三之前，我的人生一直是平凡无奇，没什么奇遇，也没什么金手指，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

蔡佳怡的眼圈猛然间红了。

毕竟，‘心因性失忆’只是人用来逃避的一种心理因素。

她认识的他，确实……是不怎么快乐。

“嗯，不过睡了一觉好多了，还撑得住。”

陈嘉鱼进了洗手间，快速的用冷水抹了把脸，在冷意的刺激下，再度打起了一点精神。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子，陈嘉鱼轻声说：“假若真的是这种情况，我又发现了疑问——”

简直是……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于是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我重生后，将关于未来的记忆都遗忘了呢？”

“嗯……”陈嘉鱼放下了杯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方才说，“这几天里，我想了很久，关于循环的可能。”

“这么解释的话，虽然有点过于荒谬，姑且也能算是说得通了。”陈嘉鱼笑了笑，“所以，关键就在这里，只有我不再抗拒未来，才有可能结束循环，你才会一直让我不要放弃，不要逃避……”

“你说过，一般而言，心因性的失忆是人在生活或是情感上遭受了难以承受的创伤后，大脑自动出现的一种防御机制……强迫自己遗忘掉这些创伤……”陈嘉鱼沉默了一会儿，又苦笑了一声，“嗯，从你写的故事里，我也能大概看得出，我的未来应该过得不太愉快，可能我会主动将那些事情彻底忘掉……也算是一种逃避的方式吧，感觉会比较，轻松？”

“难道说，在以不知道什么方法脱离了循环之后，我就将关于循环的一切都遗忘了？”

“你重生前是几岁？”

“首先，倘若按照你所说的，你是在六年后的未来遇到我……”

陈嘉鱼颇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或许这个世界的运行，就像是一台超级计算机，自有它的系统和规则。

陈嘉鱼笑了笑：“如果我重生后，是为了避免未来的痛苦才选择了遗忘，这有些不太合情理——既然重生了，何必要遗忘呢，让自己改变未来，不再重蹈覆辙岂不是更好吗？”

陈嘉鱼怔了怔：“什么意思？”

陈嘉鱼微微歪着脑袋，露出一个自觉荒谬的笑，“不过，我还是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声音轻缓而认真地说，“或许，第一件事是偶然，但后面的每一件，可能都只是由第一件事所引起的连锁反应。”

总而言之，如果没有循环的存在，她宁愿陈嘉鱼将未来的那些记忆深埋起来，让它们永不见天日。

到时候，bug没修复成功，反变得更严重，没准还会有比循环更糟糕的事情出现。

“太平洋上的一场飓风，或许源头只是雨林内的一只蝴蝶扇动了下翅膀……”

蔡佳怡低下了眸子，轻轻的“嗯。”了一声。

蔡佳怡弯了弯眼，又问：“昨晚睡得怎么样，现在还困吗？”

希望，她没有判断失误。

在蔡佳怡认真的注视下，他接了下去。

“嗯……这样也行。”

陈嘉鱼抬起手，摸了摸她的眼角，又凑过去亲了一下，说：“好了，赶紧把你的牛奶喝了，东西吃了，否则我们考试要迟到了。”

先把剩下的三明治吃了，再捧着杯子，咕咚咕咚的将牛奶喝完了。

看着他吃完了三明治，牛奶也快喝完了，她才徐徐地开口问道：“你昨晚说想通了些事，究竟是什么？”

“如果我是重生的，为什么我没有关于未来的任何记忆？”

两人静默对视了一会儿，蔡佳怡用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腰，将身子靠了过来，喃喃的问，“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吗？那些事……真的是很痛苦的。”

蔡佳怡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才说，“唔，只是我的一个猜测罢了……”

她舍不得撕开他的伤口，让他重新面对那时的痛苦。

这一切，会得以改变吗？

“……二十七，怎么了？”蔡佳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

蔡佳怡打断了他。

还有一点她自己的小小私心……

陈嘉鱼哑然。

“……而且，如果不是发自你本心的意愿，即使我全告诉了你，强行拨乱反正，很可能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说不定还会起到反作用。”

现在的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去接受它们。

陈嘉鱼继续道：“第二种可能，如果你在未来遇到的陈嘉鱼，就是我……那么，未来的我是用什么方法脱离了循环？但从你的话里来看，未来的我似乎没有关于循环这方面的记忆……”

陈嘉鱼的语速放慢了少许，仔细的组织着语言。

陈嘉鱼打了个哈欠，“发现你不在，我就睡不着了。”

“不，你弄错了。它们在一起发生的概率，不是偶然乘以偶然。”

“嗯，可以。”

陈嘉鱼看着她，又有些疑惑的问，“那之前，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所有的事情全告诉我呢？”

“……嗯。”

陈嘉鱼眯了眯眼，忽然有所感悟。

“我记得你说过，我在未来会死去……那么，或许我重生了。唔，虽然重生什么的，听起来也挺荒谬的，但姑且还是将它列为一种可能吧。”

出了洗手间，他来到蔡佳怡身边坐下，一手拿着三明治，一手用手机给阮秀莲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把准考证和身份证带到学校门口给他。

“我便在想，未来的我，和现在的我是同一个人吗？”

嗯，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么未来的自己究竟受了多么巨大的打击，才又一次激发了这种用来逃避痛苦的所谓的“防御机制”呢？

“我也想过要告诉你……”蔡佳怡抬眸看着陈嘉鱼，双手的手指轻轻交叉在了一起，神情略有些复杂，缓声地说，“但我又很犹豫，一方面，我对这种可能性也是半信半疑……另一方面，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让你知道那些不愉快的事……”

等陈嘉鱼打完电话，蔡佳怡伸手递给了他一杯牛奶。

蔡佳怡眨眨眼，“什么疑问？”

“之前，我就有过类似的前科……我爸去世后，我就浑浑噩噩的，完全不记得他去世的那几天发生了什么，后来在我妈的安慰下，才慢慢的恢复了记忆。”陈嘉鱼叹了口气，“这么一想，这第三种的可能性就好像更大了。”

“但这么一来，第一种情况也能用这种理由来解释了。比如平行世界的我找到了脱离循环的方法，但又遗忘了那一切。”

过了会儿，陈嘉鱼伸出了手，手掌紧握住了蔡佳怡细细的手腕。

这么一想，还真是教他有点一言难尽。

“不要紧，我打个电话，让我妈帮我送到学校门口就行了。”

过了片刻，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如果它本身就足够荒谬的话，为什么它的起因就不能荒谬了？”她继续问，“还有，我来自未来这件事不荒谬吗？你可能是重生者这件事不荒谬吗？”

“第三种可能，也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想到的，依然是你在未来遇到的陈嘉鱼，也是我……”

她轻轻地说：“我不能肯定，但，这已经是可能性最大的机会了。”

“而你的失忆，让世界陷入循环，又为什么绝对不可能呢？”

“对，每一件都足够荒谬，但这么多荒谬的事情凑在一起，这个概率……”

可能是喝的太急，当她放下杯子时，嘴唇上多出了一圈白白的奶胡子。

“咦，二十七？不是七岁吗？”

“……”

陈嘉鱼笑着抽出张纸巾给她擦了擦嘴。

“好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