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了一阵后，齐清诺给杨景行看了《浦海民族乐团对外宣传公关管理条例》。这也算内部文件了，还有保密标志。

条例有好几页，除了任何乐团成员不准发表反动言论这种任何地方都适用的，再就是对艺术工作有针对性的一些规定，都比较详细。

比如对于海报管理，首先是演出策划部要怎么准备素材内容，然后经过宣传策划部和市场推广部审核，然后在交由演出策划部制作，最后张贴。

海报的管理都这么有据可依，接受采访这种容易祸从口出的事情就更要是有理可依。条例规定，任何乐团成员接受于乐团事务相关的采访或者调查，都得先经过乐团管理不和社会发展部甚至团长的批准。

总之，任何成员不得在任何时间地点发表对乐团形象不利的言论，否则严惩。任何成员不得在任何时间地点做对乐团形象不利的行为，否则严惩。

旁枝末节的要求也很多，比如王蕊指给杨景行看的这条：任何乐团成员不准在任何场合对公众媒体发表对合作艺术团体或个人的不利言论，包括客座指挥、演奏歌唱艺术家、作者作品、场馆管理等等。

杨景行哈哈大笑：“这下我放心了，谁敢骂我。”

于菲菲宽慰：“不规定肯定也只说你的好话呀。”

齐清诺问：“作者，你有什么要求没？”

杨景行笑：“不批评最好，不过也别表扬，听着心虚。”

杨景行担心：“我有资格吗？”

年晴冷笑：“谁爱提你！”

杨景行点头：“在。”

陈羽对杨景行说：“前天我父母过来了……”指指陈群冠：“两家人聚会，就没时间。”

几个人都面无表情，杨景行站起来，推已经涨红了脸包不住眼泪的喻昕婷：“我们去悄悄讨论。”

喻昕婷勉强干笑，安馨邀她：“去不去洗手间？”

再看看两人，杨景行怀疑：“没用？那就来个拥抱，也由我转交。”

陈羽几乎是瞪喻昕婷一眼，然后尽量平和地说：“我觉得你没资格和我讨论这个问题。”

几个人回去，那气氛也没让别人看出来是恶作剧。原位置坐下后，杨景行跟没事一样，继续恭维陈群冠的演奏，不过喻昕婷和安馨就没之前那么积极了，倒是陈羽越来越大方地分享自己对乐曲和演奏的看法，另外两男一女三个学生也偶尔说说话。

陈羽一下阴沉了脸，喻昕婷也飞快止住笑容，其他几位还是一动不动。

喻昕婷转身过去一点，陈羽主动抱了她，在她后背拍拍手掌说：“别往心里去，无意的。”

何沛媛笑：“知道你低调，放心吧。”

陈群冠并没有像真正的交流会那样仔细评价每个学生的优缺点，只是迎合着喜庆的气氛给每个人几句表扬。当然了，今天能有机会上台，弹得肯定也是不错的。

安馨呵呵讥笑，喻昕婷的努力也得到一点成果，嘴角咧得好看一点了，但眼泪还在滴。

到了能悄悄的地方，杨景行看着已经两行泪珠的喻昕婷，轻声安慰：“别哭，不值得。”

喻昕婷有些犹豫畏缩地解释：“他开玩笑的……”

喻昕婷勉强扭头，侧脸给陈羽，还是看着杨景行胸前的。

喻昕婷点头。

快要开始的时候，前面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人声闹闹杂杂地还夹杂着掌声口哨声。

不过杨景行现在就当小人了，除了表扬优点，也跟喻昕婷和安馨说起了同学不的足。可要知道，虽然有一个上去了，还有两个在听着呢，估计都能想象得到杨景行会在自己背后说什么难听的话。

喻昕婷哼哧笑了一下。

陈羽犹豫了一下，点头。

可那个女生居然说：“杨景行，等会我弹《哥德堡变奏曲》，等我下来了你能不能给我说一下，上次交流会错过机会了。”

喻昕婷没动，尽管安馨轻拉了一下。

杨景行说：“这也能听见，不过去了。”

陈羽说：“其实也想听听你对我的评价。”

陈羽虽然有点茫然，但是她明显能接受这种形式，还朝喻昕婷伸手了：“请接收我的道歉。”

郭菱惊喜：“要是被问了，我们就说不认识，哎呀呀，好。”

杨景行当然是答应。

杨景行不信：“我的御用演奏家这么没肚量？”

安馨也轻声劝：“没什么了不起，常有的事，你接触少了而已。”

蔡菲旋鄙夷：“这种高难度问题，肯定交给团长回答呀。”

陈羽看看杨景行似笑非笑的脸，走近距离喻昕婷只有一步距离，依旧是平和的声音：“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喻昕婷被推得勉强迈了机步，安馨也站起来跟上了，另外几人包括陈羽都一动不动。

接着，就轮到学生们上场了。除了杨景行和陈羽可能是最后关头才决定，另外三位可都是为今天的曲子准备很久了，所以他们先上。

杨景行则在后台装高端，给喻昕婷和安馨分析陈群冠的优点，那些细节用什么方法处理得有什么优点，也不管旁边还有几个行家在听着。

喻昕婷和杨景行还在听校长和陈群冠讲话，不过一个工作人员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三零六来了，齐清诺七八个。”

杨景行高兴：“那我可以跟你吹吹牛，当时全体观众起立，齐声高呼作者万岁。”

喻昕婷和安馨听得挺认真的，喻昕婷还问：“那有什么不足的吗？”

喻昕婷扭脸，看着杨景行右肩膀，几乎给了陈羽一个后脑勺。

喻昕婷好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陈羽对喻昕婷呵呵：“其实你们也还有机会感受那种时刻的，不然浪费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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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羽的彩妆就比陈群冠明显多了，加上讲究的礼服，和白天简直判若两人。大家这才发现陈羽的助手居然是个年轻的白种女人，跟陈羽是英语交流的。

一阵鞋跟敲地板的声音，虽然比较轻但是比前面传来的钢琴声清晰有节奏得多，陈羽来了。

绝大部分观众的接受能力是很强的，只要弹得好，他们都会给予支持，何况弹的人已经堪称大师了。

喻昕婷也抬手在陈羽腰上象征性摸了一下，放下来。

陈羽说：“不足只是见仁见智，也有好多批评我的，但是自己觉得对的就要坚持。”对于陈羽的批评，大多也是有时候过于优柔，缺乏一点气概。

七点差一点的时候，校长来了。陈群冠能说是世界著名了，所以校长等会要上台致辞。校长显得很喜欢陈群冠和学生们融洽的氛围，他也鼓舞了几个钢琴系的学生，还叮嘱杨景行：“新作品，要处理得简单利落一些，向师兄学习。”

今天贺绿汀音乐厅的后台很冷清，因为整晚会上台的总共没几个人，主角兼主持人陈群冠，演奏嘉宾杨景行，陈羽，还有另三个教授一人一个学生，然后就是帮忙翻谱的安馨和喻昕婷。

杨景行又问喻昕婷：“你愿不愿意真诚地接受陈羽的道歉？”

喻昕婷怀疑：“那也有好多人明明做错事了，还觉得自己是对的。”

齐清诺不回答，问杨景行：“你该过去了吧？”

陈群冠和几位学生演奏嘉宾聊会天，像是在安抚大家的紧张情绪。陈羽是不需要的，打发了助手就静静地坐着，偶尔笑笑。

杨景行又威胁：“眼睛红了等会好丑的。”

陈群冠在舞台上从来没有炫技过，他的风格向来是温婉细腻，贝多芬的作品也会被他弹出那种味道。

安馨笑了一下，喻昕婷尝试了一下但没笑出来。

杨景行还蹬鼻子上脸了：“你是不是真诚的？”

喻昕婷点头。

没准杨景行也是个人物了，对于他的恬不知耻，大家都呵呵干笑一下，不过陈羽挺真诚的：“也不算吹牛，我想象得到，也经历过，知道那种时刻的心情。”

喻昕婷却开始咧嘴巴了，垂着脑袋站得像个接受训斥的乖小孩。安馨半搂住朋友，但没说出话来。

杨景行欢喜：“那就好，好同学，握个手。”

喻昕婷终于舍得抬脸，瞟了一下走来的方向，抿着嘴眨巴着眼睛，睫毛颤颤，明显还有很多委屈。

杨景行招呼从洗手间回来的安馨和喻昕婷快点坐下了好好听。

喻昕婷关心的是嘉嘉一家人到没，她知道他们的座位号。杨景行去偷瞄了一眼，看见了嘉嘉，不过不敢去台上打招呼，怕被哄下去。喻昕婷就也去探脑袋看看，然后还给嘉嘉母亲打了电话，说看见他们了。

“我转交吧。”杨景行和喻昕婷握手：“对不起对不起，无心之言。”然后又伸向陈羽。

杨景行懊恼：“忘记了还有在场的。”

掌声非常热烈，不过对于陈群冠来说也不算是惊喜了。

杨景行点头：“我尽量。”

杨景行继续努力：“在我心目中，你是很好的演奏家，你弹琴的时候是最生动最有音乐本质气息的。这些表扬的话我本来不想说，怕你骄傲，但是我觉得你弹琴是我听过的最干净最纯洁的，你技巧成熟，又淳朴自然大方直接，那种没有修饰浑然天成的感觉，我做不到，就算那些大师也做不到。大师是弹琴给观众听，你是弹琴给大师听，就是我这种。”

校长宽容地笑笑，问杨景行：“前天晚上你在现场吧？”

杨景行着急：“你练琴十几年，现在是李教授的学生，弹的是我的作品，还在乎别人这么一句话？你要哈哈一笑，我才有面子……四零二的御用钢琴家需要别人给资格么？”

喻昕婷和安馨都打扮好了，安馨的连衣裙挺合身漂亮，穿着高跟鞋也不见不习惯。喻昕婷还是女生路线，不过裙子和衬衣都显得端庄一点。

陈群冠从单人休息室出来，已经穿好了礼服画好了妆，头发也是精心打理过的，看起来和白天很不一样。他还关心杨景行要不要遮遮油光什么的，杨景行谢绝了好意。

杨景行是得走了，不过还是先谢谢大家能来捧场。

校长鞭策：“继续努力，不要骄傲。”

杨景行连连摇头：“这个只能问李教授。”

时间到了，校长就上台，观众席顿时就安静了。校长的话不太多，就是表达了陈群冠是浦音的骄傲，也感谢他这么多年对母校的深情厚谊，然后号召大家要向师兄和榜样学习，最后就请陈群冠上台了。

喻昕婷抓了两下才把纸巾从杨景行手中抓过去，脑袋更低地去擦脸上。

杨景行立刻谦虚：“她们愿意弹就是抬举我了。”

陈群冠体力很好，一连弹了个把小时，虽然都是一些小型作品，但是每次得到的掌声都非常热烈。

陈羽微微皱眉抬手，杨景行握住了点头：“没关系没关系。”陈羽干笑。

陈羽挤出一点歉意的笑容：“对不起。”

喻昕婷的嘴巴咧得更厉害了。

杨景行拍巴掌：“过去，让那些看笑话的以为我们是搞恶作剧的。”

杨景行简直是求情：“别生气，也别伤心。我想让你弹我的东西，就是因为你弹得好，能打动我，不是因为贪图你的美色……来，擦眼泪。”

陈群冠谢谢了母校和观众们的热情，谢谢了老师李迎珍教授，然后就开始今晚的节目，第一首作品是肖邦的《玛祖卡舞曲》。

七点开始的演奏会，六点半就已经来了大半观众。每次贺绿汀音乐厅里的观众观众组成总和其他场馆不太一样，更年轻化一些。浦音的学生当然是少不了，也还有临近大学的一些音乐爱好者，因为这里不但有音乐，也还有音乐学院的女生。

陈羽和喻昕婷都没动。

杨景行赔笑脸：“开玩笑的。”又教训喻昕婷：“看别人多大度。”

陈羽看杨景行，研究的表情：“你这个人好奇怪。”

杨景行气愤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可没那么大度。”

陈羽不上当了，一笑了之。

杨景行继续当专家：“刚刚这几个和弦重了，安馨，你有时候也会这样，比他还严重一点，这时候左右手要完全分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