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百多米距离呢，杨景行就开始降低车速，几乎是怠速行驶，以争取时间跟姑娘讨价还价：“让我送你进去，保证不扰民。”

何沛媛摇头：“不行。”

杨景行说具体点：“保证不让你爸妈发现，也不让向奶奶发现。”

何沛媛坚决摇头：“不要。”

杨景行好多方案：“我停车陪你走进去，行不行？”

何沛媛正视杨景行，都有些不耐烦了：“说不行就不行！”

杨景行又问：“那能不能悄悄跟着你护送？保证不让你发现。”

何沛媛居然尝试跟无赖讲道理：“你听说过喜马拉雅山的猴子吗？”

杨景行灵光一现：“对哟，我怎么没想到……跟你说件事，特别严肃的，很重要，你一定要记住，睡觉之前可千万千万别想我。”

何沛媛的表情好像是又一次见识了无赖的新层级，不过短暂震惊之后就强力声明：“放心，我想什么也不会想你。”

何沛媛气愤了：“我爸你比好多了……他对我妈多好，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妈的事，他们从来为这种事闹过矛盾。”

杨景行问：“现在怎么样？”

杨景行问：“现在有联系吗？”

杨景行哀求：“慢点慢点……好，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时间不到我不离开。”

“不想跟你说。”何沛媛先表明态度，不过还是敷衍一下：“后面三栋有个女生，小学一二年级一直一个班，算那时候最好的朋友……有时候还互相生气，要家长帮忙劝和。”这姑娘也是难得面对无赖笑得温馨。

何沛媛才不同情：“你自讨的！”

何沛媛有点笑：“……不准到我家楼下。”

“怎么说明？”何沛媛十分不信任：“你少乱上添乱，以后管好自己就行了……时间会证明。”

何沛媛不否定也不表扬：“……走吧。”

“九二年年底。”何沛媛继续不满。

何沛媛也笑了：“年轻气盛都有过吧，不过我爸还好，别看他那样，用我妈的话说其实猴精猴精的，不会犯傻……可是他也不愿意去做那种精明的事。”

何沛媛笑：“就那样，会有点激动吧……当时第一批分房子的职工年纪都比较大，我爸算很年轻的，所以和我同龄的孩子不是很多，整个院子就十几个。”

何沛媛没说完：“不准让我爸妈发现。”

“为什么？”杨景行还在疑惑：“那天见你爸妈我就紧张兮兮的，奇了怪了，不至于吧？”

何沛媛扫眼一瞪，右手捏起拳头到胳肢窝下面蓄力，明显牙痒痒：“……就到这里！拜拜！”左手往脚下一指。

何沛媛摇头：“后来我去附小了，到初中就不太在一起了，刚高中她就搬走了，网上聊过几次……越来越陌生了。”

“没什么事。”何沛媛嫌弃又轻松：“你忙你的……马上开学，别耽误学校的事，免得又说你不务正业。我们的事也不着急，快闪不着急。”

杨景行义正辞严地教训：“多晚了还不回家？跟我置什么气？”

原来是那种只有两层的老宿舍楼，何沛媛还记得当时的情形，一楼更好，有比较开阔的地方做饭，还能在屋外摆桌子吃饭。何沛媛父亲的朋友很多，那时候的何伟东也爱喝酒爱抽烟，现在当然是都戒掉了。

何沛媛几乎哼出声来，下巴明显得意了，不过很快就有惊慌起来：“停车……你停不停！？”

杨景行似乎不敢再犯错：“那我明天不打扰你了。”

杨景行喜上眉梢，立刻展开工作：“为什么这边的外墙不一样？”

杨景行也熄火下车，看着何沛媛高难度下车，又从车与车的缝隙里挪出来，他幸灾乐祸：“何必，裙子弄脏了。”

杨景行嘿：“你呢？我估计你小时候是不是也有点野。”

杨景行还是有点失落：“哼……在你妈眼中，不知道你该嫁个什么王公贵族。”

何沛媛头微微朝外一撇，好像有那么点理亏，因为反悔了：“就算想你，也是想你有多神经，多讨厌，多过分，多……多得数不清！”

杨景行一脸正经：“我想了解感受一下十八年前的浦海是什么样子，要灵感。你最有发言权，朝朝暮暮地见证了这个地方十八年来的变迁。”

杨景行是觉着：“说好的送你回家，你这是压榨我的宝贵时间。”

何沛媛更没耐心了：“快点，你听不听话！？”

何沛媛也看看：“大概的样子没变……其实都变了。”

“杨景行！”何沛媛只好这样炸毛威慑了。

“拜拜！”何沛媛着急开门，不过并不鲁莽，因为车门几乎紧贴着路边花坛的。

杨景行委屈：“我怎么办？不让你邻居呀。”

何沛媛苦口婆心：“你不是鲁莽的人……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这些事就一点也处理不好，每次出糗都是因为这些，怎么不长教训！？”

杨景行似乎自责自卑。

杨景行点头：“好，我们一起走。”

何沛媛指一下晚修几年的楼：“就那边，原来厂里的宿舍楼，筒子楼那种……我爸妈就在这边结婚的。”说起父母，这姑娘语气就好了不少。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几步，何沛媛再次停步：“行了，说话算话。”其实都还没进入她家这栋楼的直角线呢。

杨景行还笑：“你爸揍过人没？”

何沛媛对峙，不妥协也懒得争辩的样子。

杨景行点头计算：“幼儿园大班？”

杨景行嘿：“你以为我不怕呀。”

何沛媛连忙提好包包，边抱怨边准备下车：“这里好调头是不是？”

杨景行换话题：“双胞胎就住这个单元？”

“不用。”何沛媛对自己的身材有信心，还别说，真能从门缝里挤出去。

杨景行猜：“也是厂里的幼儿园？”

杨景行连忙恢复一米间隔，停步了，前后看看：“这跟你小时候的样子变化大吗？”

何沛媛顿时就防御起来了：“你管我！？”

杨景行又问：“你家搬过来的具体日期……”

杨景行点头：“已经知错了……明天我还是过去一趟，把情况跟她们说明一下。”

杨景行的理论是：“就算每天只有八个小时，十八年，七千天，五万多个小时它完全拥有你……我现在一秒一秒拖，真可怜。”

何沛媛不在乎了：“随便你。”

杨景行欢喜：“那就让我送你到家。”

“停车！”何沛媛手都要伸到方向盘上了：“我妈肯定在等我！”

何沛媛也想了一下，小白眼：“因为你做贼心虚。”

何沛媛哼：“少假惺惺。”

何沛媛也知道：“六年就出来了，可是妻离子散工作没了。后来是他们朋友帮忙，到北边那种小厂找了个事做……完全是另一种人生。”

何沛媛小白眼了继续说：“可能也是家庭原因吧，原来有我爷爷，我爸就……其实我爷爷出事之后对我爸的打击蛮大的，他还跟我说过，特别恶心那种，什么没有能给我和我妈更好的生活，受不了。”

杨景行猜测：“再见面呢？”

杨景行点头：“如果你爸妈是另一种价值观，可能你也会成为另一个何沛媛……我不想冒险，还是就喜欢现在这样的。”

杨景行也算见过世面了，尽快稳住阵脚：“你先等一会，我准备一下。”

何沛媛瞥一眼：“那以后就别这样。”

何沛媛才不：“你想得美。”

杨景行又感叹：“这条路你走了无数回，好多人陪过你，给你回忆给你快乐……我也想当个让你开心的陪伴者。”

在何沛媛看来，父亲是很讲义气的人，有许多朋友是维持了二三十年直到现在的，只是物以类聚吧，何沛媛的说法是：“……都混得不怎么样。”

何沛媛也叹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可能我说也是白说。”

何沛媛跺脚驻足：“无赖！”

何沛媛有点外强中干：“肯定是！”

杨景行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张爷爷害我呀。”

何沛媛摆手瞪眼客气：“您请！”

杨景行好担当：“来吧，批评我吧，教育我吧。”

“我说朋友逛街玩呀。”何沛媛说着就皱眉：“不用你解释，我下车！”

杨景行嫉妒：“它还能看着你睡觉，看你换衣服……”

杨景行摇头：“没有，我听进去了。”

杨景行连连拱手：“我错了，我悔过，最后几步路了，饶我一回。”

何沛媛加快步伐，这两栋楼的距离怎么架得住她这长腿高频率，就是一眨眼就去了三分之一。

杨景行又说：“万一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杨景行觉得：“要是被你妈发现了，我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怎么这么晚了……你怎么跟家里说的？”

杨景行踩刹车，在大门里面几米处停下。

杨景行很好奇：“你爸怎么追到你妈的？”

杨景行问不完：“参加过伙伴的婚礼没？”

“嗯。”何沛媛连一个字都那么短暂吝啬。

杨景行觉得：“可能你爸他们是那种不太适合在那个时代飞黄腾达的人，比较特殊的年代。”

杨景行问：“你妈是你爸的初恋？”

杨景行也摆出夸张的昂首挺胸姿态，还侧身对何沛媛去构图，形成接近偶像剧审美观的画面。不过好像没啥效果，姑娘无视了。杨景行就走去路中间，手都插进裤兜了，显得更加有气质气场：“……让过来过去的人都看看，这个神经病是何沛媛认识的。”

何沛媛喘气，然后眼睛又一眯，笑起来：“你去吧，我不去，等你走了我再回家。”

“没下次了。”何沛媛瞪一眼：“立即执行。”

何沛媛似乎有感触：“国企……我爸特别好的一个兄弟，人特别很好，姓周，做精炼管理的，去日本学习过，很好的技术人才，就是因为工作的事，反正是把他们头揍了一顿。其实也没多严重，却判了八年……一生就差不多了。当时厂里好多人都心寒了。”

何沛媛嗤之以鼻地笑：“马上拜拜。”

何沛媛要想一下，摇摇头：“好像没住在这的了，基本上都是这几年上大学的结婚的，父母还在这的有几个。”

“我又没学！”何沛媛强力声明：“不然早打你满地找牙。”

何沛媛没好气：“几步路？不要你看，快走。”

“我怎么知道！”何沛媛似乎觉得对自己父母不敬了，“时代不一样，那时候的爱情比现在单纯。”

杨景行点头装懂，继续寻找灵感：“有没有最好的朋友，记忆最深刻的事情？”

杨景行好意思：“我不是出自私欲，为了工作为了艺术。”

杨景行也没故意磨蹭：“以前算送你回家，今天感觉应该是陪你回家。”

“怎么可能。”何沛媛说：“我家九九的的时候装修过一次，麻烦死了，一个多月我都住大姨家。”

“准备什么？”何沛媛又担心起来。

杨景行高兴了：“哎，那我有前辈呀，你应该有点适应力呀。”

杨景行点头：“没问题。”

何沛媛不吵架了，仔细看周围。这老旧的小区道路本就不宽，路边又挺随意地停了不少车，不过总还是有余地的，何沛媛很快就看到了：“左边，能让开吧！”

杨景行问：“现在还见面的有几个？”

杨景行点头：“我看得到你上楼就行。”

杨景行好大度的：“好，这事我们各退一步，以后都不提了。”

何沛媛趾高气扬：“没有！”

杨景行不担心：“你可得救我。走嘛，带我看看。九二年，十八年了，媛媛生长生活十八年的地方。”

杨景行想挽回：“我这才了解了百分之一不到，媛媛幼儿园得过小红花没？”

何沛媛建议：“你找她们了解。”

何沛媛眉毛都竖起来了：“少得寸进尺！”是不是因为离家近了，声音并不敢太大。

杨景行指前面：“我是想十几年前，小何沛媛在这条路上是边跑边大叫大嚷舞刀弄棒还是穿着漂亮的连衣裙梳着马尾辫文文静静来来去去。”

“那还有时间？”杨顾问好着急的：“来都来了，你能不能先放下个人恩怨？”

何沛媛一身轻松的：“行了……你自己回去小心点，我负不起责。”

杨景行似乎暂时劣势了：“……算了，我下次再看。”

杨景行好像也不怕了，嘿：“这么大小区也不是何沛媛一家的，我要进去走走看看不行？”

杨景行不知道：“远不远？”

杨景行连忙追，并提醒：“怎么能放任我呢？”

何沛媛在对方话说完之前就先摆好气愤的神情，然后思考判断，就能很快出正确结论：“没什么提不提，你妈我妈没关系，八杆子打不着。”

杨景行还意外了：“离恨之入骨只有一步之遥了？那也没救了，不管了。”

何沛媛跺脚了：“你说了不逼我！”但是声音放小了，明显还是怕丢人。

何导游的神情模样有如游客拒绝了一切购物消费建议：“后修的，晚几年。”

杨景行奢望：“我看你进楼亮灯呀。”

杨景行犹豫了点头：“好，听你的。”

“没有！”何沛媛本事斩钉截铁，但立刻又举棋不定了：“有一点，没有……总之你再这样，别让我恨之入骨。”

шшш＿ttκá n＿￠ o

何沛媛点头嗯。

何沛媛却早有准备一样干脆利落：“不。”脸都甩一边去了。

何沛媛有点好笑了，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说了：“张爷爷年轻时是武生，小时候喜欢看他练功。”

杨景行艰难了：“可能不敢保证。”

“你先走。”何沛媛盯着：“我不放心你！”

杨景行呵：“那行，你回吧。”

何沛媛深吸气点头：“行，那你和我保持一米距离！”

不过杨景行的目的达到了，运气挺好，后面已经来车鸣笛了，他嘴上还装得挺不满呢：“催什么催，真是的。”

两人视线接触。

“别急。”杨景行劝：“等我让出来。”

杨景行很听话的，麻利转动方向盘，勉强挤进旮旯里。

何沛媛简直遗憾：“要是原来有巡逻的时候，肯定揪住你了。”

杨景行很没底的样子：“那天我没什么错漏吧？你帮我想想……”

“跟你说过？”何沛媛似乎忘记了，再说一次：“特别好玩，他们一个很野，一个特别文静，性格完全不一样，可能一个随爸一个随妈。”

何沛媛略满意的表情：“今天的事我替你扛了，只要你以后不再犯。”

何沛媛嫌弃：“知道还问。”

杨景行痴人说梦：“好想看看你的房间。”

何沛媛笑：“一般都是我爸妈去，我跟着去过两次。都不是小时候了，人生道路间隔得越来越远……走呀！”

杨景行问：“还有没有一丁点挽回形象的余地？”

“慢点行不行。”杨景行很舍不得，不过还是靠近姑娘：“房子里面还是原来的样子吗？”

杨景行问：“有没说我？”眼巴巴的。

何沛媛也不能阻止司机往前开以便让道，她真是一肚子窝囊气：“你成心的！”

何沛媛也懒得追究这些细节了，想早解脱：“走，快点！”

杨景行想的是：“不对呀，我为什么要怕你妈？”

杨景行关门锁车，四周张望：“前天晚上也差不多这时候，我就停在前面一点。可惜当时真的做贼心虚，没好好看看。”

何沛媛扑哧笑出来，脖子都缩了，不过很快就克制住了声音，只是控制不好面部肌肉，就造成嘴上笑眉毛皱，最为难的是眼睛，又笑又瞪的：“我妈才不是！”下巴歪歪地表示气愤。

何沛媛一秒钟都不多给无赖，拔腿就走。

何沛媛烦：“行！你自己小心点……拜拜。”

杨景行也拜拜：“……你先。”

何沛媛不争这点输赢，扭头就朝自己家楼道走去，一直走到楼道口了，拍了巴掌让楼道亮灯了，才回头看一下。

杨景行也走出去了好多步的，看见姑娘回头就挥手。

何沛媛稍稍挥手一下，进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