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步庭结婚，这在大寨村是件大事。

田间地头，房前屋后，有事的没事的，喝茶的吃饭的，都在议论这件事。

这多少是个奇迹，为什么呢？因为石恒文。

石恒文，一九一一年生人，动乱年代，能活下来就不错。为了讨口饭吃，石恒文干过苦力，上过山，打过日本鬼子和国军，还去过朝鲜战场。

后来负伤，复原之后，不愿意到城里当派出所所长，就愿意回家种地。其实外人看着石恒文傻，明白的人知道石恒文回来的原因，是为了曹氏。

曹氏没有名字，小时候长辈都叫她二妮子，长大了不能这么叫，只能叫曹氏了。

当然，庄邻庄乡，没有这么叫的，一般该叫大奶奶的叫大奶奶，该叫大娘婶子的叫大娘婶子。

石恒文走的那年，是一九三九年，那年石恒文二十八岁，给曹氏家当长工。曹氏家是地主，人不错。

石恒文告诉曹氏，赚两年钱回来，买地娶曹氏。

可是石恒文一走，就是十年，等到回来的时候，曹氏已经是两个女儿的妈了。不过身为国军的曹氏丈夫黄汉阳，在一九四九年向台岛逃跑的路上，被游击队打死，而且还打死了一个十岁的女儿。

看着曹氏和怀里三个月的孩子，石恒文不顾家里的反对，毅然娶了她。

后来一九五九年上，曹氏生了石步庭的老子石玉亮，一九六七年生了石玉明。

石玉亮木讷单纯，让别人觉得傻乎乎的，曹氏老是自责生石玉亮那几年，闹饥荒，没养好石玉亮。石玉明的脾气有点和石恒文相似，也是爆竹一样，一点就着。

没想到八十一岁高龄的石恒文，马上就要有孙子媳妇了。

孙子媳妇有了，重孙子还会远吗？

当兵的人，脾气耿直，石恒文更是爆仗脾气，一有不顺眼的，立刻发火。

其实按说像这种情绪容易激动的人，长寿的不是很多，但是石恒文却是个例外。等到十月十四，过了生日之后，石恒文就八十一岁了。曹氏小石恒文十岁，两个人生日前后挨着。

石恒文的生日是农历十月十四，曹氏的生日是农历十月二十七。

石恒文脾气暴躁是出了名的，最让大寨村人记忆深刻的，就是一九八四年的那次。那年石恒文七十三岁，仍然参加地里的劳作。

承包到户的政策落实之后，所有的村民都卯足了劲头，要在土坷垃里面刨出金疙瘩来。有一次，黄百胜挑水种地瓜，串近路从石恒文的地里走，连踩了两棵地瓜苗。

石恒文立刻脸色铁青地说：“老大，有路不走你从我地里走干什么？”

黄百胜是个做事不拘泥的人，总是想着道的省劲，总让人觉得是个懒汉，石恒文看不惯他。

“大爷，这里近啊。”黄百胜以为，多少我叫你大爷，算是尊重你了。

“混账，下次别从我地里走，再走砸断你的狗腿。”石恒文怒目圆睁，瞪着黄百胜。

黄百胜也是个重脸面的人，觉得自己面子过不起，说：“大爷，你怎么能骂人啊，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你让我面子往哪里放。”

“什么你娘的面子里子，你知道当年两棵地瓜能养活多少人吗。”

“操，石大刀，你嘴里干净点，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七十多的老头子了，咋呼什么啊。”

说完，黄百胜故意又踩坏了几颗地瓜。

一起种地瓜的石玉亮和石玉明都在旁边，

石玉明当时十七岁，石玉亮当时二十五岁。

石玉明气坏了，非要和黄百胜干一仗。被石玉亮死死拉住，这时候黄百胜的弟弟黄百强和黄百胜两个儿子远远地看到黄百胜在和石大刀对峙，也赶忙跑了过去。

黄百胜一方在人数上占优，而且黄家也不是善茬，在村里也是跺跺脚，全村震动的人。

两边对骂，眼看就要动手，石恒文说：“别糟践我的庄稼，带把的就跟我来。”

黄家仗着人多，把二分地的地瓜苗子都祸害了。

听到石恒文这么说，黄百胜带着自己的弟弟和两个儿子跟着石恒文来到了大寨村的大队。

来到大队，石恒文看到村主任老孟，对老孟说：“我说，你写。”

老孟是个老实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石恒文气势汹汹，后面跟着黄家兄弟也不好惹，所以也没敢怎么问，老老实实地拿起纸笔。

“我石恒文和黄百胜自愿论战，拳脚无眼，打死打伤自负责任。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石恒文说完，老孟写完，石恒文对老孟说：“你是证人，按上手印！”

老孟一看这字文，再看脸色铁青的石恒文，知道老头子这次是动真格的了，说：“大爷，你看都庄邻庄乡的。”

老孟本不想按，但是被石恒文一把抓住手脖子，按上手印。

看到石恒文要和自己决斗，黄百胜和黄百强哈哈大笑，心想你七八十的老头子了，办事跟个小孩子似的，这年头还有干这个的。

石恒文和黄百胜也都按上手印。

“大爷，你这么大年龄，再断个胳膊缺个腿的，以后这日子可不好过啊。”

石恒文也不吱声，指了指大队院子的空地，示意那里就是决斗的好地方。

黄百胜根本看不起石恒文，慢吞吞走到石恒文说的地方。

“老大，别说你大爷欺负你。”

黄百胜刚走到中间，石恒文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一转身，来了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这一下不轻，黄百胜腰上有毛病，就是那次落下的病根。摔倒黄百胜，石恒文一把按住脖子，一只脚踏在他的胸脯上。

你说也巧，正好旁边有一块红砖，石恒文扬起转头就要砸下去。这一砖头，对准了黄百胜的脑袋。这一砖头下去，不死也得成植物人。

黄百强一看形势危急，立刻大喊一声：“爷爷，饶命啊！”

黄百强带着两个侄子，一起给石恒文跪下了，黄百胜吓得面色蜡黄，也一个劲的求爷爷告奶奶。

周围看热闹的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大寨村村民都听说黄百胜要和石恒文决斗，都来看看。

黄百胜兄弟两个也顾不上面子，他们知道石恒文脾气，上来那阵，啥也干得出来。

既然对方求饶，石恒文就放了他们。

本来大寨村人都知道石恒文是大寨村第一勇士，这一次之后，就更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