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仔唐楼。

石玉凤对着一人多高的梳妆镜，左顾右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盛装打扮。

镜中的石玉凤，头发被打理成当下最流行的贵妇发型，耳朵上戴了钻石耳钉，一身名牌洋装将她保养还算不错的身材完美的勾勒出来，除了小腹赘肉稍显多了一点，一条腿稍显瘸了一点，其它堪称完美！

聂咏琴站在她旁边，时不时帮她把香奈儿牌子的连衣裙褶皱拉平。

旁边播放着石玉凤最钟意的唱片，却是影坛情侣陈宝珠和李奇一起合唱的《情花开》----

(女)情花开开灿烂，情义誓永无限；夜莺歌声美曼，吐露热爱弥漫！

(男)情花娇鸟语醉，春色充满世间；同相亲永不分，离我俩爱不变幻……

石玉凤一边打扮着自己，一边跟着歌曲节奏不由自主地摆动身子和脑袋，那瘸了的一条腿也时不时抖动两下，看起来情绪很亢奋。

相比之下，聂咏琴就矜持的多，穿着打扮也很得体。

一直以来，聂咏琴不管是在舞厅唱歌做驻唱歌手，还是掌管舞厅酒吧当了大姐大，始终穿着中国传统服饰，尤其钟意那种能够勾勒妙曼身材的旗袍，反倒很少穿着洋装。

石玉凤恰恰相反，她穷的时候穿不起好衣服，一直都是那种超朴素的对襟唐裤木屐，连旗袍都买不起，等到发了财，反倒最钟意这种大牌子洋装，什么香奈儿，古驰，普拉达都是她最爱。

按照石玉凤自己所说，这叫什么“与国际接轨”，现在她做生意很多时候会遇到洋人，那些洋人都穿这种东西，自己穿了就显得平易近人，可以与她们打成一片。

聂咏琴知道石玉凤说的都是真的，这个年代那些鬼佬洋人狗眼看人低，最喜欢看人下菜碟，你想要和他们做生意就必须按照他们规矩来。

“玉凤姐，这是我从广发洋行帮你买的胸针，是你最钟意的爱马仕！”聂咏琴笑眯眯地从旁边自己坤包内取出一个红色精美首饰盒，打开一枚镶嵌蓝钻的胸针赫然躺在里面。

“哇，这枚胸针好靓呀！”石玉凤夸张地张大嘴巴，“是你买来送我的？”

“当然啦，我只有玉凤姐你这一个好阿姐，不送你送边个？”聂咏琴说着话亲自把那枚胸针摘下来，小心翼翼地别在石玉凤的胸口处。

石玉凤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感觉这枚胸针简直是锦上添花，忍不住赞道：“还是咏琴你眼光好，这枚胸针搭配这身旗袍，简直绝配！”

“是吗？只要玉凤姐你开心，我就开心！”聂咏琴朝后退开两步，望着镜子中石玉凤笑道，“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亲阿姐看待，有好处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你！”

石玉凤感动了，转身伸手握住聂咏琴的手说道：“咏琴，有心啦！我知阿坚那个衰仔对不起你！本来你是应该做大房的，却被那个柏乐蒂抢走！不过没关系，在我心目中你才是我们阿坚真正的妻子，是我们石家真正的大房！”

聂咏琴忙谦然道：“玉凤姐，你千万不要这样讲！阿坚做出那样决定自然有他道理，我一直都是支持他的！何况对我来讲，只要能够嫁到石家，好好伺候你，还有伺候好阿坚就心满意足！”

这次石玉凤不但感动，还很感激了，紧紧握住聂咏琴手道：“咏琴，没想到你如此善解人意！我还一直以为你会吃醋，你会嫉妒！到时候你们三个一同过门，搞不好要世界大战！现在你这么一讲我就放心了！”

顿了顿，似乎感觉这话没什么诚意，石玉凤就又说：“咏琴，既然你对我这么好，我就也掏心窝子给你！呐，不久前我们阿坚给我打欠条借我八百万，那八百万可是我积攒的嫁妆----”

“呃？玉凤姐你要……嫁人？”

“呸呸呸！当然不是我要嫁人，我一个瘸腿女人边个看得上？是我帮我们家宝儿积攒的嫁妆！现在阿坚那衰仔借去用，我准备把这八百万的欠条交给你！”

“什么，交给我？”聂咏琴一愣。

石玉凤却瘸着腿走过去，打开梳妆箱从里面摸出一借条递给聂咏琴道：“阿坚那衰仔说亲姐弟明算账，借我八百万就打八百万的借条，我不答应，他还不高兴！于是就写了这么一个东西---你拿好！这就是我送你的法宝！以后要是那个衰仔对你不好，你就逼他还账！”

聂咏琴有些不好意思收下，石玉凤就直接塞在她手中，“讲真，你们三个女的我看你最顺眼，其次就是苏幼薇，那丫头好纯真的，也没什么心机！反倒那个柏乐蒂我真心不喜欢！”

“玉凤姐，柏乐蒂为人也不错的，你为乜不喜欢她？”

“为乜？就因为她是鬼妹！眼珠子都是蓝色的，只有头发是黑的！”石玉凤一脸嫌弃道，“我读书少，却也知道乜八国联军攻占紫禁城，还烧了圆明园！搞不好她祖宗就是放火那人！”

聂咏琴哭笑不得，“柏乐蒂是混血儿来着，她母亲可是中国人！”

“那就更不好了！按照我们话讲，那是地地道道的杂种！”石玉凤撇着嘴道，“想我们石家老祖宗可是宋朝开国大将石守信，近代则是太平天国石达开，可谓满门忠烈，末了我细佬却娶个鬼妹，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聂咏琴美眸不经意地闪现一丝笑意，立马隐去道：“玉凤姐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讲，万一被阿坚听去，他会不高兴的！”

“他不高兴又怎样？大不了我大闹一场，让他娶你过门，让你当正室，让那鬼妹当二房！咏琴，我好钟意你的！”石玉凤再次握住聂咏琴的素手，一副超满意模样。

聂咏琴笑道：“玉凤姐，这种事儿以后再讲，来，我继续帮你打扮！哇，你现在好靓啊！该喷香水了，这瓶香奈儿贵妇人正好适合你，不管风韵还是气质都好配你！”

聂咏琴取出小支香水，帮石玉凤在脖颈，手腕处轻轻喷了两下，“其实玉凤姐你还很年轻，为乜不考虑再找个好男人？”

“好男人全都死光！”石玉凤扶了扶自己那新做的贵妇发型，嘴里道：“现在我身边男人，要么盯着我钱袋子，要么盯着我细佬钱袋子！真心对我好的，边度去找？”

“那也不一定啊！”聂咏琴笑眯眯地看了一眼镜子中石玉凤，“像玉凤姐你这么美丽，心眼又好的人在香港可是不多！那些盯着你钱财的人都是一些没眼光的家伙，换做是我，一定会喜欢上你！”

石玉凤被聂咏琴这番话说得春心微动，以前她不是没男人追过，像那扑街胡俊才，还有扑街胡须勇都追求过她。

可石玉凤完全没把这俩家伙看在眼里，认为胡俊才三心二意，不是好东西！虽然现在改邪归正和自己一起卖白菜，却不知道以后会怎样，还待观察。

至于那个扑街胡须勇，虽然够忠诚，却太笨了点！尤其她不钟意胡须勇那大胡子，搞得比她死去老豆还老！出去总有人问是不是她阿爷？

“切，我在胡思乱想什么？”石玉凤猛地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不怎么纯洁思想摒弃掉，然后扭头对聂咏琴语重心长道：“咏琴，今天可是个好机会！九龙仓建设要开始奠基，到时候一定人山人海，阿坚也一定邀请了很多大佬名人捧场！你呢就扮靓点，艳压群芳！说不定我细佬眼睛一亮会突然改变主意选你做大房！”

“这……可能吗？”聂咏琴犹豫道。

“有乜不可能？这世上世事难料啊！”石玉凤拉着聂咏琴开始反过来帮她打扮道，“当初我也没想到卖菜能那么赚，现在呢，我石玉凤可是大名鼎鼎的港九蔬菜女王！知道乜叫蔬菜女王？就是冇我，他们连菜都吃不上！”

……

“你们可真会挑时辰！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工地开业奠基，你们却跑来告诉我，让我帮你们升职加薪？”

当石玉凤和聂咏琴在试衣服的时候，石志坚在骆克道一处酒吧偏僻座位上，对着正在饮着人头马的倪框，还有大脑袋古龙问道。

大脑袋古龙显得一脸尴尬，似乎对于自己举动有些不好意思，“咳咳，我不是自愿来的，我是被他拉来的！”古龙直接把倪框出卖。

倪框饮一口加冰白兰地，啧啧有声道：“不是我们想要找事儿，是阿坚你做事太不公平，我们现在是在表示抗议！文人嘛，我们都好有风骨的，既然有不满，当然要说出来！这叫乜？君子坦荡荡！”

“坦你个头啊！”石志坚翻白眼，“我不是读书人，也不是文人，我是生意人！讲吧，有乜不满？”

“你拿下《东方日报》，我们全都拍手称赞！你们挖我们过来帮你报纸写文章，我们也都大力支持！我写《卫斯理》，老熊写《欢乐英雄》！”

“这不是很好吗？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石志坚摊摊手，望着倪框问道。

“我们不满的是---社长为什么不是我，不是老熊，而是那个卢雅雯？”倪框手指敲打桌子，加强语气，“我们可是你好兄弟，好朋友啊，难道凭借我们交情还比不过一个女的？”

古龙也道：“是啊，虽然我不怎么介意，我也不想做什么社长，可老倪很介意！你知的，老倪一直都以金镛为偶像，他也想要像金镛那样当次社长，执掌《东方日报》，然后好出去对那帮女人吹水！”

倪框一开始还欣欣然，听到后面扭头瞪古龙一眼，“乜叫出去吹水？我是那种人吗？”又望向石志坚道，“我好有理想的！就像阿坚你讲的那样，男人嘛，没有理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所以我很钟意做报社社长！我要是做了社长，也一定会全力以赴把报社办好，让你在舆论阵地高枕无忧！”

石志坚算是明白了，今天这俩家伙为什么会跑过来敲锣打鼓喊冤叫屈，一个是野心膨胀想要做报社社长，一个是讲义气做了跟班，跑来呐喊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