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孟家的身世
作者:蓟州人孟凡生 | 分类:都市 | 字数:12.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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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先祖来蓟后各世代的从业状况
第二节 先祖来蓟后各世代的从业状况
在封建社会中,城镇和农村也是有差别的。听老辈人讲蓟县县城里边,即在三关四隅居住的平民百姓中,真正的庄稼人是不多的。他们有当差的(在衙门当衙役等东跑西颠的管理工作)、有做事的(指打算盘抄写文件等会计和文秘工作的脑力劳动者)、有当兵的(包括小军官)、有经商的(开店铺的和出小摊)、有做工的(在各部门、单位干杂活)、有耍手艺的(各种行业的工匠)及其家属等。这些人中,有的是自己买房盖房世代居住,也有的是租赁房屋临时栖身。这些人的共同特点是,主要靠挣钱而不是靠种地来养家糊口。当然县城里还有政府机关、银行商号、工厂作坊以及官僚贵族大财主和大老板等上层人物。
第一代从山东来蓟州的“继”字辈的:有孟继清、孟继明、孟继亮三个人,都不是种地的农民,而是手艺人。他们会画画、写大字(书法)、裱字画、糊执事(做丧事用的纸人、纸车马、招魂幡、哭丧棒等物);裱糊屋子(注1)、吊顶棚(注2)、或者写写算算等工艺性的工作,俗称画匠和俵糊匠。他们远在山东曲阜大柳村,对直隶蓟州本来不熟悉,那时有个亲戚在蓟州衙门做官,说蓟州是京东名城,那种需要油漆彩绘的宫殿式建筑物特别多,城里边除了官府衙门之外,还有一宫三寺九庵十八庙,城外西面的盘山又是皇帝经常游览的名山,山上有一百多座寺庙。另外每年清明节皇帝都要去东陵上坟,境内官道沿途有多处皇家的行宫和寺庙。这么多的豪华型雕梁画柱的殿堂式建筑,都需要进行保养和维护,每隔几年就要重新刷一次油漆,描一次彩绘。对于这些会油漆彩绘技术的工匠来说,蓟州可以找到很多活干的,所以,这哥三个就结伴到蓟州来打工了。
来到蓟州后,凭着他们擅长油漆彩绘的手艺,再加上州衙里当官的亲戚关系,很快就找到活干挣到钱了。不过凭打工挣钱是发不了财的,只能和普通劳动者一样成家立业。
开始他们是租房居住,后来挣钱了就买房居住,孟继清是带着老婆孩子从山东来的,在西南隅林家胡同路东买了一个小院,院里有三间草房。后来孩子大了,又在院内盖了三间东厢房,还是草房。孟继明和孟继亮合伙在西南隅四眼井北面(现在的梅花楼小区锅炉房处)买了一个小院,院里有三间正房,也是草房,两人各住一间屋。后来娶妻生子了,又在院内盖了三间厢房,孟继亮家住在厢房,也是茅草房。那时这老哥仨完全是靠耍手艺挣钱养家,没有土地。后来他们合资在县城西北面的大渔山、小渔山的后面的山沟里,买了一小块地作为坟地,地名“渔山后壶”,地里也没重什么庄稼。所以,这“继”字辈的弟兄三个坟墓地都在在蓟县城西北的“鱼山后壶”。这表明继字辈这老哥仨还是靠打工挣钱养家糊口,只是积攒一点钱,买了一块山坡地作为葬身之处,还没有富裕钱置买可耕种的土地。虽然他们家里住的是茅草房,也没有多少土地,可对于挑着八根绳(一条扁担,两个箩筐)来蓟州打工的流浪汉来说,这也算有了自己的家业了。那时期蓟州城里大部分都是茅草房,就和现在的农民工到大城市来打工买了一套楼房差不多。
第二代“广”字辈的:有孟继清的儿子孟广福和孟广禄,孟继亮的儿子孟广庭,孟继明的儿子孟广德。这弟兄四个中,年龄最大的孟广福是在山东老家出生的,其他人都是在蓟州出生的,除了孟广禄未婚而亡之外,三个人都是在蓟州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的。
“广”字辈的老哥仨开始还是子承父业,仍然是靠油漆彩绘、裱画绘画、糊纸手艺谋生。1958年以前,我家里挂着的“四扇屏”(注3)——牡丹、荷花、菊花、腊梅四幅国画,据说是孟广福画的。看来平时卖字画和裱糊字画也是一种挣钱手段,还有就是维修寺庙、官衙等殿堂式豪华型古建筑(官宦人家和大财主家的房子),对那些雕梁画柱、挑檐门窗以及泥塑木雕的神佛塑像,定期进行油漆彩绘。据说满清时期维修独乐寺时,孟家子弟就参加了对“十面佛”(注4)的彩绘工作,子孙们都知道孟广福曾站在“十面佛”的肩头上给佛头涂颜色。据说孟广福还曾受蓟州官衙委托,骑着驴到盘山周围上下,转了五天,回来画了一幅《盘山图》(类似从空中看盘山的鸟瞰图,蓟县县志记载此图画于同治十一年,即1873年),描绘了盘山的全貌,交给官府。这个事一直在其子孙后代中流传。
但是“广”字辈的已经不仅是靠油漆彩绘的手艺挣钱养家了,因为到清朝末年,西方列强侵犯中国,清朝军队的大刀长矛打不过洋枪洋炮,打了败仗还要割地赔款。这样一来中国政府财政困难,老百姓也生活水平降低了,寺庙里的香火钱也少了,哪里还有钱对那些殿堂式房屋和神佛塑像再进行油漆彩绘啊。尤其是1911年辛亥革命后,兴起“拆了大庙改学堂”运动,和尚、尼姑和道士们大多还俗了,谁还舍得花钱对那些雕梁画柱再油漆彩绘啊。所以,年龄较大的孟广福(约1843——1901)从事油漆彩绘的时间比较多些,而年龄比较小的孟广庭(约1876——1941)和孟广德(约1877——1932)就要另谋生路了。孟广德改为为人家以裱糊屋子和制作纸人纸马等丧葬用品为主了,孟广庭有时作点小买卖,有时也到工伕市找活干,后来又去东陵那边山里当佃户,租些土地耕种。
因为,到“广”字辈人晚年的时候,已是民国年间了。随着社会的工业发展和西洋技术的传入,房屋的建筑风格也变了,富贵人家改为建小洋楼,很少建雕梁画柱的砖木房屋了,城市里室内装修改为富人家装天花板,墙壁白灰抹面或是贴壁毡等工艺了。农村富人家大瓦房讲吊泥顶棚(注5),室内墙壁和顶棚全部抹白灰了。安装天花板和吊泥顶棚及室内抹白灰,这些活是由木匠或泥瓦匠来干了。因而画匠、糊匠就从为富贵人家装饰房屋的领域里被淘汰了,只剩下为穷人家吊纸顶棚和为死人糊执事的活了。正由于社会的从业方式起了变化,所以“广”字辈及其子孙们的就业方式也起了变化。
总的看广字辈的老哥仨还是以打工挣钱为主的,家里没有作为生产资料的土地。从坟地看,孟广福的坟地在蓟县城南马圈头,那里只有一亩多地。孟广德和孟广亭坟地都在渔山后壶,也不是耕地。这说明广字辈的还是已以手艺为主,没有耕地。
第三代“昭”字辈的:有孟广福的长子孟昭信、次子孟昭义,孟广德的长子孟昭祥、次子孟昭瑞,孟广庭的独子孟昭凤。因孟广福的儿子和孟广德、孟广庭的儿子已经出五服了,孟昭信和孟昭义就不再与孟昭祥、孟昭瑞、孟昭凤一起排行了。孟昭祥、孟昭瑞和孟昭凤正在五服上,还需一起排行,所以孟昭凤就排行第三了。孟昭祥早亡,我小时候没见过孟昭祥,只见过二老太爷孟昭瑞和三老太爷孟昭凤。
孟广福的长子孟昭信是子承父业,继承了画匠和糊匠的手艺,还是以文字绘画为主要挣钱手段。同时他还擅长写写算算,辛亥革命后,每年秋后都会有几个月被县政府雇佣下乡“起租”。因为满清时期北京的八旗贵族在蓟县有大量的土地租给佃户耕种,辛亥革命后,这些“旗地”被政府没收,分配给佃户继续耕种,但要向政府缴纳一定数量的租税。因此,每年秋后,县政府都要需雇佣一些能写会算的文化人帮着下乡收缴租税、俗称“起租”。孟昭信之所以要在每年秋后,要当几个月的季节工,下乡“起租”挣钱。我估计在民国初期军阀混战年代,欣赏收藏字画的人少了,修建楼堂庙殿的彩绘工作也少了,画匠失业了,所以孟昭信才改做临时“账房先生”的工作了。同时因油漆彩绘工作量的减少,孟家的祖传手艺难以往下传了,孟昭信的长子孟宪成和次子孟宪增也改为种地务农了,家中先后置买十几亩土地,过着半农半工的生活。
孟昭义年轻是正赶上闹义和团,京津地区兵荒马乱,八国联军进攻北京。这种形势下,油漆彩绘工匠已经没有多大市场,孟家的祖传手艺难以传承了,孟昭义只好另谋生计。他在蓟县参加义和团后,随着大师兄去天津和八国联军打过仗。在“洛垡战役”中,他们这个坛被打散了,他就跑回蓟县来了。在义和团里,他结交了一些天津的朋友,后来他就去天津市里闯荡,跟人家学会了说大鼓书,于是就成了唱大鼓的艺人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还在蓟县老家,与孟昭信一起住在林家胡同路东的孟家老宅。父母和兄嫂住在正房,他们一家住在东厢房,全是茅草房。孟昭义的长子孟宪章和次子孟宪明也先后随父亲到天津市里工作,妻子和女儿一直在蓟县家中。他女儿出嫁到蓟县下埝头刘家(其子刘义,蓟县建委退休干部,孙刘金刚,蓟县政府农办副主任)。后不久,孟昭义的妻子在家中病逝,埋葬在蓟县城南马圈头村外那块孟广福的老坟地脚下。孟昭义在天津续弦后又生了小女儿孟桂英,他带着两个儿子在天津市里成家立业,与蓟县的族人联系就不多了。
孟昭瑞和孟昭凤进入成年时,已经是中华民国时期了,当时正在拆了大庙改学堂,县衙门的审案大堂都拆了,改成了县政府的办公室,哪里还有油漆彩绘的工匠们的市场。所以,孟昭瑞做了专职糊匠,为那些普通房屋插“纸顶棚”(过去豪华房屋的顶棚是木制的天花板,普通房屋的顶棚是用秫秸杆插成方框状,外边粘贴花纸),同时也糊纸人纸马纸船纸车幡杆子哭丧棒等丧葬用品,勉强度日。一直到土地改革,孟昭瑞分得了自家对门——塔东胡同路西隆德号(大商铺)的三间西厢房(场房、砖瓦房)和十几亩土地,才算过上好日子。
孟昭凤则是学会手工做木梳的技艺同时卖木梳,属于小本经营,勉强养家糊口。后来,机器制作的木梳物美价廉,自然取代了手工木梳,到了日伪时期,孟昭凤一家就去遵化县马兰峪附近的铃铛峪去当佃户,租种别人家的土地。留下与孟昭瑞同在一个院里的三间草房,几年后被雨水浇灌坍塌了。1945年日本投降后,蓟县开始搞土地改革,分房子分土地,孟昭凤闻讯后,全家回到西南隅。他又参加了共产党在村里当了干部,分得了原属吉德号(大商铺)的一层(四间正房)大砖瓦房和十几亩土地,翻身过上了好日子。
第四代“宪”字辈的有孟宪成、孟宪增、孟宪章、孟宪明、孟宪德、孟宪才、孟宪华、孟宪山、孟宪国、孟宪友等人,已经没有一个会画匠和糊匠的艺技了,除孟宪章在天津市里唱大鼓书,孟宪明当工人外,留在蓟县城里西南隅的“宪”字辈的都是农民了,而且多数都是解放以后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农民了。
注1:糊屋子——过去由于工业不发达,白灰很稀少。那时即使财主家的大瓦房,室内的墙壁和顶棚,也是讲究糊纸的(刷那种熬制的不稀不稠的白面糨糊——这也是技术,太细了粘不住,太稠了爆皮,贴纸——把纸在墙壁上铺平也是技术),类似现在贴壁纸。那时富人家屋顶是用木棱做的各种造型,类似现在的天花板龙骨,外面裱糊带花纹的纸。墙壁是黄胶泥或者叉灰泥(黄土中掺入点白石灰)抹的。外面裱糊带花纹的纸。几年后纸退了颜色,就在外面再裱糊一层。所以,裱糊匠总会有活干。
注2:吊纸顶棚——因为我们北方天气较冷,而且多是尖顶房屋,顶棚能起保温和隔热的作用,保证屋内冬暖夏凉。所以不论是富人家的大瓦房,还是穷人家的茅草房,顶棚都是必须要有的。穷人家的茅草房,是用秫秸杆做的纸顶棚。既是有些不太富的小型地主富农家的大瓦房,也做不起木制龙骨的高档顶棚,也是用秫秸杆吊纸顶棚。方法是先把四根长短不同的秫秸杆(糯高粱秸杆)用麻绳扎绑顶端做“揪子”,再把揪子按计划好的位置用蘑菇钉钉在房檩上,还要在墙壁的划好的位置上钉上一圈秫秸杆做“外框”。然后按照一定的角度把揪子岔开,在单根“揪子”上绑单根秫秸杆做顶棚的“茎”,竖向的“茎”搭在外框的上边,横向的“茎”与属相“茎”交叉成90度的直角,绑在竖向“茎”的下边,与外框齐平。竖向“茎”与横向“茎”交叉的间隔处,还要绑拴短节秫秸杆填平。“茎”与“茎”之间相隔一定的距离(大约三十至五十厘米)形成正方或者长方形的空间(类似窗户),在秫秸杆做的“茎”上要缠裹纸条,以便刷糨糊贴纸。最后,把纸贴在径上(类似用纸糊窗户),糊满整个顶棚就算完工。这个过程俗称“吊纸顶棚”。当然,那些不太讲究的富人家的大瓦房也有吊这种纸顶棚的,但在墙壁上也糊纸,而且每隔几年糊一次新纸。穷人家不讲美观,只要顶棚的不坏就不在粘新纸,而且既是有的地方因屋子漏雨而把顶棚的纸损坏了,也是坏一块,补一块。
注3:四扇屏——我们这里对在室内墙壁上的四幅竖条画面的俗称。较高档的是悬挂在墙上的裱糊好上下两端带画轴的画卷,也有简单的粘贴在墙上的纸画。但都以四幅为一组。悬挂的多为每幅单一内容的花草、山水、人物的画面。粘贴的多为带有故事情节(如花木兰从军、白蛇传等)的每幅四个共十六个小画面。
注4:十面佛——蓟县人对千年古刹独乐寺中的观音之阁内的一个大脑袋上面顶着十个小脑袋的观世音菩萨的塑像的俗称。
注5:吊泥顶棚——吊泥顶棚与吊纸顶棚的方法相似,只是钉在房檩上的“揪子”要密一些,竖向“茎”要粗一些(不是单根秫秸杆了,而是四五根秫秸杆做的“茎”与四五根“揪”子绑在一起),横向不再是相隔四五十厘米绑一根“茎”了。而是用单根秫秸杆,一根挨着一根地紧密绑在竖向“茎”上。当然也不需再粘裹纸条了,而是直接把黄胶泥抹在秫秸杆绑成的平面上。待黄胶泥杆固后,再把白灰抹在泥面上。室内墙壁也是白灰抹平,室内既亮堂又结实,多少年也不用管它。十几年后,白灰面脏了,用白灰水再刷一遍,又能坚持多少年。不论是城市里的富人做天花板贴壁毡,还是农村的富人吊泥顶棚抹白灰墙,这些都是泥瓦匠和木匠的工作了,传统的裱糊匠也就逐渐的退出历史舞台了。